cwm78 2009-3-16 08:17
[武侠] 妖刀记 (连载至35折即7卷完)(精品小说,不容错过)(03月30日更新)[TXT]
[成人武侠]《妖刀记》(连载至35折即是7卷完)(精品小说,不容错过)(03月30日更新)[TXT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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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精选:
《妖刀记》(连载至31折)(未删节版)作者:默默猴
第卅一折 天罗宝典,五艳妍心
耿照在黑夜中狂奔。
他绝不能落入岳宸风之手,否则将置流影城於险地;又不能逃逸无踪,让岳宸风
绝了贪念,掉头去追老胡和阿傻。现而今,漆黑的夜幕是耿照唯一的掩护,他发狂似
的向前奔跑丶毫不择路,一边跑一边弄断树丛矮枝,甚至直接冲进低矮刺人的灌木丛
里,沿路留下明显的痕迹,将岳宸风引向荒僻野地。
等耿照意识到时,才发现自己正跑向一团火光。
(不好!)
有篝火的地方就有人,是人就可能被自己连累。
黑夜之中,跳跃的焰光了映出门楣高槛的虚影,依稀可见建筑之外倾圮的山门华
表,似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宫观庙宇。耿照既发现此处,岳宸风必也不会错过;无论如
何,他都必须警告篝火的主人,要在岳宸风赶到之前尽快离开。
一入山门,一股鲜浓肉香扑鼻而来。篝火之前,一抹修长窈窕的雪白衣影正转动
着火上的串枝泥包,纤纤玉指嫩如茭尖,被焰火映得剔透晶莹,微带透明。
(是……是一名女子!)
他纵身跃入,本欲发话,忽地一怔,竟尔忘言。
破庙中的女郎身若斜柳,旅装的双层缠腰裹得严实,却丝毫不觉雪绫斜纹绸的质
地厚重,可见腰身之细。她戴着一顶覆纱帷笠,长长的雪色纱帷垂至腰背,遮去头颈
面孔,纱中隐约透出一抹白皙肌色,说是瑞雪,其实更似羊脂白玉,丝毫不逊於纺雪
轻纱。
他平生所识女子,染红霞的相貌丶胴体都是极美的,然而英姿勃发,犹在美貌之
上;时霁儿娇俏可喜丶黄缨精灵古怪,堪称春兰秋菊,各擅胜场。然而真要说是“绝
色”,唯横疏影一人。
横疏影姿容绝世,倾城倾国,成熟的娇躯腻润丰盈,床笫间曲意承欢,更是世上
罕有的尤物。白衣女郎不露容颜,便这麽简简单单往火旁一坐,风姿却足令人动魄惊
心;而静中有动丶修长健美之处,又与横疏影不同,俱都有慑人心魂的大能。
耿照呆呆望着,不觉想起了流影城中的心爱姊姊,心底一揪,益感歉疚:“黑夜
荒野,我却要把一名柔弱女子赶出庙门火畔,让她挨饿受冻。”狠下心肠,拱手朗声
道:
“得罪!请姑娘立刻收拾行囊离开,如若不从,恐有性命之忧!”
女郎纱笠微动,“噗哧”一声,似是抿嘴而笑,玉一般的纤纤素手拾起一根三尺
来长的枯枝,却非是用以自卫,反倒随意拨动火堆,意态闲适,肢体动作竟是说不出
的端丽好看。
“以一名拦路匪而言,你也算礼数周全啦。”
银铃似的嗓音温柔动听,带有一抹大家闺秀的书卷气,彷佛正与自家幼弟闲聊,
友善而不轻佻。“宫观无灵,多庇客途行旅,非是谁人独有。如若不弃,也请坐下来
烤烤火罢。”一指火上泥包,慢条斯理道:“这半只野兔,我一人原也吃不完,愿与
君子分食。”
耿照暗暗纳罕:“好个沉着女子!”但岳宸风转眼即至,唯恐女郎受害,急道:
“姑娘!有一名武功高强的恶徒正追赶我,我一时大意,竟循火光而来,为免遭受牵
连,请姑娘即刻离开!冒昧之处尚祈见谅。”
女郎轻轻打火,低头略一思索,笑道:“我明白啦。你怕我泄漏你的行藏,是也
不是?你放心罢,道中相逢,便是有缘,我不会出卖你的。”
耿照急得双手乱摇:“姑娘误会了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既是如此,待匪徒追来,我便指点方向,让他好生追去。如何?”
女郎单手支颐,薄如蝉翼的雪纱袖管滑落肘间,露出半截鹤颈般的修长藕臂,肌
滑犹如敷粉,曲线似水圆润,当真是穠纤合度,难再增减一分。
这动作原无一丝挑逗,耿照却心头一跳,竟有些脸烘耳热,赶紧驱散绮念,摇头
道:“姑娘说笑了。那人多疑且贪,若见此间有火,必定前来搜捕,姑娘据实以告也
好丶为我隐瞒也罢,那人必定不信。我一开始便错啦,原不该往篝火的方向来,如今
请姑娘离开,也只是亡羊补牢而已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女郎点了点头。“我若一走了之,难道便能逃过?那名歹徒若寻
不到你,必定於左近仔细搜查。这夜黑风高的,我一名女子举火独行,早晚还是要被
他发现。”
耿照摇头道:“姑娘循大路西行,我在这儿等,待那人接近此地再往东边逃,如
此便不会连累姑娘。”
女郎粉颈一缩,举起手背掩口,火光下只见她幼嫩的掌心红通通的,说不出的好
看。耿照面红耳赤,赶紧别过头去,忽想起情况紧急:“奇怪!我到底是怎麽了?都
到了这当口,还有心思理她美不美?”正要催促,忽听女郎温婉笑道:
“暗夜遁逃,你一定是身带宝物,这才引人觊觎。我猜对了麽?”
耿照下意识地一摸木匣,女郎噗哧一声,捏着粉嫩的掌心摀嘴轻笑:“你呀,真
是个老实头!你背上的物事,借我瞧瞧可好?”耿照警觉心起,正要退出门去,蓦地
一股热辣辣的劲风由下而上,直扑面门!
他反应快极,下腰丶撑地丶转身一气呵成,堪堪避过火尖炙眼之厄,料想以琴匣
之坚丶赤眼之锐,能当天下间所有兵器掌风一击,再不回顾,转身跨步,飞也似的朝
观门掠去!
女郎赞道:“好俊身手!”也不见她如何运使,手中枯枝一分为三,灰黑枝头冒
着大蓬的烟条火星,冷不防地击中耿照的双腿膝弯,以及左肘後方的软麻筋处。
膝弯是人身最柔软的地方之一,被烧得霜灰的火枝击中,不啻是烙铁加身,耿照
闷声倒地,剧痛中兀自护着头脸往门槛滚去。女郎也不追击,斜柳般俏立火畔,枯枝
探入篝火堆中一拨,无数烧红的柴炭卷着炽亮火星铺天盖落,炙得耿照弹跳翻滚,惨
叫不绝,始终构不着门槛起身。
她细白的左掌迎风一招,耿照忽觉左脚受制,整个人被迤逦着拖过一地炭碎,衣
裤被炙出一个个乌黑破孔,肌肤焦灼迸血。
女郎双手飞快缠卷,将他拖到了篝火边,总算耿照神智未失:“我脚上……有一
条看不见的绳索!”忍痛翻身,双手往左踝一阵摸索,果然摸到一条软滑凉腻的透明
丝线。
那线极细极韧,扯之不断,耿照右脚高高抬起,使劲往地上一踏,“喀啦!”一
声砖碎地陷,稳住身形,左踝上的拖曳之力反将他一把拉起。耿照右膝跪地丶左脚压
平,双手绞住那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一扯,女郎一声轻呼,反被拉了过来!
雪白俪影纵体入怀,笼着蝉翼轻纱的两条藕臂仍不住缠卷,耿照还来不及反应,
双腕已遭束缚,越被拉着过头顶扯至颈後,连两踝也被缠得向後屈起。
女郎随手一束,顿时将他绞如一张满开之弓,耿照的脊椎几欲断折,咬牙惨哼,
“碰!”一声侧倒在地,扬起无数积尘草屑。
白衣女郎俏立轻笑,仍是一般的端雅出尘,虽不见面目,风采却极动人。
“你的绘影图形於一日之内,传遍赤炼堂各处水陆码头,那图像栩栩如生,见人
即悟,堪称是现今最脍炙人口的江湖耳语。在三江五岛十八水道行走之人,没有不知
道的。”她拢裙侧身,娉娉婷婷地蹲了下来,单手支着下颔,似是饶富兴致:
“耿照啊耿照,你都自顾不暇啦,还有心神照管一名野地里的陌生女子?”
耿照懊悔不已,强忍着筋骨剧痛,咬牙道:“妳……妳是岳宸风的爪牙?”
白衣女郎闻言一凛,心念电转之间,已然听出关窍:“追你的是岳宸风?”
“八荒刀铭”的威名震动东海,无论黑白两道,谁也不愿无端招惹。耿照只道她
是怕了岳宸风,暗忖:“难道她不是岳宸风派出的杀手?”奋力挣扎道:“岳宸风稍
後即至!以他的脾性,姑娘纵将我交出,他也必杀姑娘灭口。妳……妳快放开我,我
来引开岳宸风!妳我既无仇怨,何须如此?”
女郎恍若不闻,似是陷入沉思;片刻才回过神来,细声轻笑:“别人怕他,我可
不怕。我正要找他呢。”随手点了耿照的穴道,双掌翻飞如粉蝶,收起一团约如鸡蛋
大小丶滑滑亮亮的半透明丝索。
耿照虽动弹不得,总算紧缚尽除,筋骨不再受折磨,疼痛略减。
就着火光望去,丝团在女郎的掌心里隐约成形。她随手揉捏,原本鸡蛋大小的银
丝轮廓转眼成了鹧鸪蛋丶鸽子蛋,最後只比黄豆稍大些。女郎信手往怀襟一掖,丝团
便消失不见。
她又像变戏法儿似的亮出一柄霜刃小匕,大小恰可藏入红嫩白皙的掌间,嚓嚓两
声,割断耿照肩胸上的皮带,将琴匣拉了出来横放膝上,赫见两处匣扣均各有一枚黑
黝黝的铁锁。
女郎挥匕削落,“铿!”一声激越清响,小小的锁头丝纹不动。
“这是……玄铁锁!”
她识得厉害,不再白费力气,略一思索,又将琴匣调了头,这次砍的却是另一侧
的两枚暗金铰炼。谁知铿铿几下,铰炼依旧是完好如初,刀过无痕,连金面儿都没削
落一丝半点。
女郎收起小匕,抚着琴匣陷入沉思,片刻才抬起头来。
“我就直说了罢。要说是刀皇传人,你的武功委实不到;依岳宸风的性子,决计
不做无利可图的买卖;能用上乌金铰炼玄铁锁的百年铁檀匣,所贮岂能是俗物?”看
着雪白的帷纱轻轻晃动,耿照几乎能想像她嫣然一笑的模样。
“你我虽无仇怨,但这三个问题实在太过有趣,得到答案之前,也只好先委屈你
啦。况且……我想找的那个人,还须着落在你身上。”
耿照闻言不禁一凛。
“谁?”
女郎似是一笑,也不接口,玉颈低斜,帷笠上的轻纱微微晃动,作侧耳倾听状,
曲线曼妙的身子明明未动,却陡地绷紧起来,彷佛绵柔已极的细雪一凝,转眼顿成坚
冰。
耿照忽觉风声有异,门外夜色处,似有魈影魅翳自远方来,那感觉难以形容,却
又清晰灵动,才明白自己的耳目知觉,竟比重纱之中的女郎还慢了一步。
女郎信手点了他的哑穴,轻提他的衣领,小心翼翼将耿照藏入坛上半圮的塑像後
头。
那尊泥塑的大明神菩萨高约五尺,彩绘斑剥,露出土色,身下的蟠龙座子也有五
六尺见方,龙身盘绕丶探爪捧珠,似比其上的***还要惹眼,堪称夺主喧宾,正是东
海境内最最常见的庙供形制。
岁月无心,凋朽处一应公平。那龙身比神像更加宽阔,也更坏得七零八落,龙头
折圮在神坛上,摔得四分五裂,恰恰将耿照的脑袋遮得严实;衬与四下的积尘蛛网,
掩蔽浑若天成。
耿照横躺在神龛之中,隔着横七竖八的龛板缝隙勉力转动眼珠,却见坛下篝火跳
动,雪白的窈窕衣影来回走动,举手投足宛若谪仙,总不似人间所有。
女郎浑身裹得密不透风,起身後纱帷垂落,掩至腰臀,比起酥胸半露的媚人少妇
符赤锦,简直就像出家守戒的尼姑,按说他应是心潮宁定,难起波澜。谁知他看得血
脉贲张,竟是难以自拔。
且不说薄纱袖管里两条若隐若现的匀直藕臂,女郎的背影娉婷挺拔,依稀见得帷
纱里腰细颈直丶下颔尖尖,曳地的白裙益发衬得双腿修长,臀似牝蜂;行走时足尖交
错,摇曳生姿,既似白鹤盈秀,又有母豹的优雅敏捷,衣裳在她身上非是遮羞,而是
野性的延伸与展现。毋须显山露水,仅仅冰山一隅,已教人万般期待。
她若是烟视媚行,故作娇痴,断不致如此迷人。
难就难在女郎始终温婉娴静,言语间教养十足,便到了这个时候,依旧不露一丝
匪气,彷佛天生如此。“贞淑”与“危险”两种完全相背的属性,似乎在她身上取得
了完美而巧妙的平衡。
偏偏她出手又极毒辣,两人既无瓜葛,照面不过须臾,已整治得耿照筋骨伤折丶
肌肤焦灼,为害恐怕还在岳宸风之上。耿照既懊悔又愤怒,然而目光稍在她身上停留
片刻,便再也移不开来,彷佛陷入漩涡激流,竟难以自拔。
他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,忽见地上没了琴匣踪影,才陡然醒觉:“事已至此,
我还在犯浑!”忙集中精神,想像血液在体内四窜奔流,百骸肌肉汲饱了鲜血,慢慢
鼓胀开来,似将脱出脉穴筋络的框架……
第卅二折 荒山古院,梨花暴雨
明栈雪以藏在指间的裁丝匕划开丝网,破窗而出,一路施展轻功掠出外墙镂窗的同时,还杀死了八名蚯夫人麾下的彩衣女郎!其中两具尸首便坠在这水井之中,怎还能……
耿照搜寻着记忆,蓦地灵光一闪,忽然明白了她所使的障眼手法。
“你是在想,”幽深如苍艾纂染般的对墙底,又响起那把温婉动听的喉音∶
“‘她不是已穿墙逃出去了么?怎还能出现在井底?’我猜的,是也不是?”
五艳妍心丹的蛊毒解去后,耿照的知觉逐渐恢复往常的灵敏,只觉明栈雪说话中气不足,咬字也不如先前清晰俐落,显然口中也含了枚解毒黑丸;唇曲间不住轻轻磕碰,似是难耐井水冰寒,心想∶“她到底是受了重伤,也难为她能躲在这水底如此之久。”略整理一下思绪,摇头道∶
“你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躲在这里。将这两位姑娘掷下水井时,你也跟着跳了下来,故意在井畔留下一尸,只是为了掩人耳目。”
明栈雪“嗤”的一声,声音听来饶富兴致∶“我若早已落井,是谁在外墙杀人?从井栏到外墙窗下足有五丈之遥,我可没有隔山打牛的本事。”
耿照一听她如是说,心中再无怀疑,沉声道∶“因为你在井边杀的不是三人,而是四个人。你将第四人当作暗器,对准镂窗用力掷出。蚯夫人吩咐手下严密把守,外窗底下定然埋伏有人,而且不只一位。
“窗底两人听得风声,以为是你,起身要拦,恰恰被尸身撞得头破血流,当场毙命。黑夜里照明有限,其时破庙中又正打得激烈,蚯夫人的手下一见外墙窗破、窗下三尸横陈,任谁都会以为是你杀人之后逃逸无踪,岂不料你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古井一步,一切只是障眼法而已。”
对墙的明栈雪沉默片刻,忽然咯咯轻笑起来,笑得水影微晃、月映碎摇,不多时又剧咳起来,空洞的咳嗽声迥荡在井中,连耿照都听得出她胸中积郁颇深,呛咳直如呕血,偏又气力不继,难以遏抑,忍不住提醒∶
“你受伤不轻,何必这般发笑?”
半晌好不容易停了下来,水面上啪啪轻响,似是明栈雪正以手抚胸。
“你若是……若是做了件得意之事,却无……无人知晓,岂不气闷?”
“什么?”耿照不禁一愣。
明栈雪又笑了一会儿,絮絮轻喘道∶“我这条计于九死一生之际灵光闪现,执行得分毫不差,偏生不能教岳宸风和姥姥识破,否则便是一条死路。若非你从天而降,我要少了多少乐趣?”
耿照心头一沉,缓缓摇头。“你的乐趣,竟要赔上这么多条人命。”
明栈雪轻笑道∶“此乃‘藏叶于林’之计。死得少了,何以成林?”
耿照愕然无语,本欲出言反驳,话到嘴边,忽觉心冷∶“她的声音如此动听,口吻又斯文有礼,教养十足,怎地说的话、做的事却如此恶毒?”没来由地严憎起来,想起与她同浸一并,不禁遍体生寒,当真连片刻也待不住,四下摸索井壁,欲循隙攀爬。
明栈雪道∶“你若不想葬身于此,最好别轻举妄动。”过了一会儿,听得井中依旧回荡着水声,知道耿照并不搭理,又道∶“姥姥本事虽高,若论卑鄙无耻,却非是岳宸风的敌手。‘横罗织网大阵’只困得他一时,依我推算,岳宸风在半个时辰之内必能脱出包围,返回此间。”
耿照没听过人称天罗经中第一绝阵的“横罗织网大阵”,也不晓得“代天刑典”
蚯狩云蚯夫人究竟有何能耐,却早猜到岳宸风若能脱身,必定去而复返;时间拖得越长,生机越见渺茫。
然而井底潮湿,砖缝间生满青苔,滑不留手,莫说攀爬,离水之后连支撑身体也颇不易。他试了半天仍不得要领,心中烦躁,没好气的回口∶“正是料到岳宸风会回头,才须尽早离开不是?”
明栈雪嘻嘻一笑。“现在上去能跑多远?岳宸风的轻功,你适才亲眼所见,你比得过他么?出得此地,附近的地理形势你可熟悉?这四野无光的,该逃往哪里?”
耿照被问得哑口无言,她语声虽细柔,却有股说不出的咄咄逼人。
明栈雪稍停片刻,黑暗中只听得她娇喘细细,渐转浓重,一会儿才轻声道∶“我骗岳宸风说已将你一刀杀了,尸首弃置在这井中,以他之猜忌多疑,必以为我在井里设了陷阱,故意诱他来此。岳宸风一向自负聪明,定然不依我的说辞,刻意反其道而行。
“姥姥却是个死心眼的,若走脱了岳宸风,一定回破庙来截他。岳宸风不得不回来,姥姥也不得不追杀,两边都无仔细搜查的余裕。待他们二度退走,你我才能安然离开。”
耿照听出道理来,虽未接口,却已停下了动作。
那井水十分寒冷,翻搅时湿衣贴肉、遇风沁骨,固然难受得紧,但端坐不动却也无法适应其寒,不管坐得再久,仍被冻得不住发颤,体温渐渐流失。他小心不让胸膛低于水面,以免寒气直刺心口,更加难当。
明栈雪明白自己大获全胜,咯咯轻笑∶“岳宸风自傲心计,殊不知他想得再多再复杂,却往往在最简单的地方留下破绽。”耿照忍不住低声道∶“要说心计,你也不遑多让。”明栈雪笑道∶“哎呀,你这是绕弯骂我么?”
耿照不想与她这样残忍恶毒的女子亲昵调笑,索性闭口。
不知又过了多久,头顶远处似有一丝动静,明栈雪低声道∶“入水至鼻,不要乱动!”
耿照会过意来,咬牙缓缓沉入奇寒的井水中;胸口低过水面的瞬间,陡觉心脏一缩,彷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冰冷鬼手抓住,闷、刺、痛、冷……诸般感觉蜂拥迸发,若非他耐力过人,只怕立时便要晕厥过去。
水面上漂浮着两具浮尸的黑发,浓发飘散,几乎满满地占据了整个并围。
顶上的月光照不到井底,耿照缓缓靠近左侧俯身悬浮的女尸,把半颗脑袋藏入阴影之中。井上窸窸窣窣一阵,忽然“笃笃”几声空响,一物被抛了下来,差一点打中耿照的脑门,原来是一只连着破旧粗绳的打水桶。
(不好!难道……难道她猜错了,岳宸风竟要下来一探?)
所幸这恐怖的景象始终都没发生。
来人提着桶绳在井中乱搅几下,似在试探有无机关,忽听几下女声清叱,接着一阵金铁交呜,掌风呼啸。岳宸风提声如雷,大喝∶“蚯狩云!你定要如此相逼么?”
有人低声应了几句,说话间刀剑掌风始终不绝,自是那天罗香的第二号人物蚯夫人。耿照不禁佩服起来∶“居然全如她所料!岳宸风心计再毒,却也毒不过阿傻的大嫂!”
这回岳宸风不欲久留,打斗声片刻便去得远了。
耿照又小心等了一会儿,慢慢从水里探出半身,耳贴着井壁仔细聆听,确定顶上已无声息,才悄声道∶“喂!上头没人啦,咱们上去罢?”连唤几声皆无人应,这才发现不对,赶紧推开水面浮尸游过去,及时捞起一具曼妙浮凸的修长胴体。
原来明栈雪的身子已严重失温,只凭一只玉手攀紧砖缝,才不致灭顶。
耿照双手环着她结实苗条的柳腰,只靠双腿踢蹬浮在水面,臂间微微用力一筵,明栈雪忽然呛咳起来,接连呕出胸中积水;尽管喉颈剧烈抽播,身子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,显是一路苦苦支撑,导致内患加剧,一发不可收拾。
黑暗中不见她的容貌神情,耿照也知不妙,低唤道∶“明姑娘、明姑娘!我……我带你上去好不好?”鼻端一贴近她的发顶,井中满是藻泥闷潮的湿冷空气中顿时混进了一丝新鲜的苜蓿香气,衬与怀中玲珑有致的软玉温香,不由得心神一荡,难以自持。
明栈雪却动也不动,似未苏醒。
耿照立泳片刻,竟觉自己的体力也在快速流失,当机立断,单手解下身畔女尸的腰带,在明栈雪的柳腰上绕了两匝,将她缚在身前,低声道∶“这里不能待啦。明姑娘,我带你爬上去。”
明栈雪“唔”的一声,绵软的两只纤长玉手勉强挂在他颈间,粉颈一斜,蚝首就这么无力地偎在他颈窝里。耿照收拾绮念,抓住打水桶上的粗绳试了试强度,确定足以承受两人的体重,踩着井缝攀缘而上。
他臂力过人,怀中虽多了个明栈雪,一旦习惯了湿滑的井壁,攀爬的速度却快得超乎想像;双手飞快交握几次,眼前骤地一亮,上身已浸入银亮的月华,距井栏只剩数尺。
耿照精神大振,忽听“嘤”的一声,一只尖细的下颔轻轻摩掌着锁骨,肤触腻滑无比,香泽微温、吐息如兰,排扇似的两弯浓睫眨巴眨巴地扫着他的颈侧,明栈雪终于醒了过来。
耿照低声道∶“明姑娘,我们要出井啦!”
明栈雪琼鼻中轻唔几声,无力抬头,弯翘的睫毛又褊了几下,直褊得耿照颔颊生风、又痒又刺,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。
眼见自由在即,他心情大好,忽觉有趣∶“她的睫毛又弯又翘、又厚又挺,倒像城里刷洗马匹的猪毛鬃。好好一个人,眼上却生了两排硬鬃刷子,不知看来是什么怪模样?”正欲握绳,怀中娇躯一震,明栈雪不知何时已侧转过头,盯着井绳急唤∶
“别……别握绳子!”
这两句彷佛用尽了她所剩不多的力气,酥胸不住起伏,高耸傲人的双峰隔着湿衣紧压耿照的胸膛,触感软中带硬,既腴滑又坚挺,充满不可思议的饱满与弹性。
耿照探出的右手一缩,只靠左臂支撑两人重量,滑落尺余才又重新稳住,险象环生。凝眸望去,赫见井绳最上端数尺间,错落地插了几根细如发丝的牛毛针,非对正月光难以望见。
若无明栈雪及时喝止,无论耿照如何出手,终不免要被牛毛针插入掌中。
那针回映着月光,透明之中泛起一丝蓝汪汪的艳彩,想也知是喂了剧毒。
明栈雪于腰间微一摸索,取出一只小巧的蛛爪银钩,玉手轻扬,一抹银光飞上井栏,发出“铿”一声脆响。
她随手拉了两下,将一条几近透明的细索交给耿照。
“用这条天罗丝,咱们从另一头上去。距井口三尺时踏着井壁一蹬,运劲跃出,落地后不要乱动,先看清楚再走。井栏内外,也可能布了毒针。”明栈雪低垂粉颈,缓缓调匀气息,才又补上一句∶“如果是我,就会这样做。”
这般心计,已超过耿照所能想像,他不敢自作聪明,乖乖依言蹬墙,一跃而出。
早已熟悉井底幽黑的双眼,一旦置身月下,顿觉举目皎然,周身无不纤毫毕现。仔细查看脚下,不见有牛毛毒针,耿照松了口气,心想∶“要比心计之毒,岳宸风毕竟不如你。”
他收起银钩丝线,解开腰间束缚,将明栈雪横抱臂问,双目机警地四下巡梭,一边缓步倒退至山门边。
门内籍火未熄,劈里啪啦的烧得正炽,耿照一靠近便觉暖和,连忙眯眼侧头,避免双目受损。忽地怀中玉人微动,明栈雪拉着他的衣襟低声急道∶“停步!到……到这里就好。”
“怎么?”他浑身紧绷,不住东张西望∶“又……又有埋伏?”
明栈雪“咕”的微弱一笑,缓过一口气来,指着阶台上一路蜿蜓至脚下的水渍,低道;“庙门内多是灰尘稻草,这水一路……一路滴将进去,就算干透了也会留下痕迹。”
耿照一凛,不禁回望水痕,喃喃问道∶“岳宸风还会再回来?”
明栈雪轻道∶“插了毒针,定要回来收尸。这么多年了,他多疑的性子一点也没变。”遥指着筹火不远处的一只绫锦包袱∶“用银钩丝线勾过来。”
耿照小心将她放在门边,将那只包袱给“钓”了过来,回头递去。
“咯,你的……”忽然一怔,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火光掩映之下,倚门闭目的女子竟有着一张难以言喻的绝美容颜。
重伤后的瓜子脸蛋浑无血色,反倒显出羊脂玉般的剔透晶莹,焰火、幽影在她五官分明的俏脸上不住地跳动交错,却扫不出一丝微瑕,犹如握在手里细抚多年、莹润细腻的象牙滚盘珠。
[color=Blue]第三十三折佛入东海,阿顶山门[/color]
不过一夜缱绻,明栈雪藉由肌肤相亲间的些
许掠影浮光,对耿照性格的掌握却远远超过他的想像。耿照遇事冷静、观察入里,
决断明快,然而在精细的智性之下,却潜藏着如兽一般的野性本能。
要移转他的负面观感,最好的方式就是丢出一个错综复杂、或藏有弦外之音
的问题,他就会像一头窥见甘美猎物的野兽,尽管竖起耳朵、望风警醒,最终却
无法压抑潜藏的狩猎本能,纵身朝目标飞扑过去。
——明栈雪的提议里本就充满蹊跷。
虽不明白她的伤势有多严重,但以昨晚掷珠杀人、稍触即死的情况看来,明
栈雪纵使自保的能力尚不及受伤之前,要对付耿照已是绰绰有余;生杀予夺,犯
不着与他“商量”,更不须平白饶上一部珍贵的碧火神功秘诀。
除非……修习碧火神功便是目前唯一的疗伤法门。
耿照脑海中掠过“双修”这个字眼,昨晚狂乱的交媾画面又涌上心头,心尖
儿一吊,忍不住面红耳赤,但也不过一瞬而已。他强抑心猿意马,微冷的双目炯
炯放光,盯着明栈雪不发一语,静待她细说分明。
明栈雪将他每一丝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,信手将裹着结实胴体的外衫拉紧,
直起上身,屈膝斜坐,正色道:“坦承相对、公平互惠,一向是我与人合作的原
则。我会将我的伤势对你如实说明,关于修练碧火神功一事也会详加解释;有什
么问题,你可以尽管发问。只要是于此有关的,我都绝无隐瞒。待你弄清楚后,
再来考虑我的提议,如此可好?”
耿照面无表情,只点了点头。
“好。”
“那岳宸风的紫度神掌厉害非常,掌中蓄有阴雷潜劲,打在不通武艺的人身
上,便只是开碑裂石的一式;打在武者身上,雷劲便钻脉入体,在五脏六腑、甚
至骨内髓中结成雷丹。”
“这雷丹缠着筋脉脏腑,以人体血气养丹,滞于体内的时间越久,丹结得越
坚实壮大,犹如多年沉痼,难以拔除。雷丹又会与脉中的内息相冲,发作起来极
其痛苦;一旦运劲逾越了界限,雷丹便会爆发开来。”
“我曾亲见岳宸风习练神掌,将一名死于雷劲的高手剖开腔子,脏腑爆碎如
糜,便似吞了硝石引火,极为凄惨。紫度神掌在虎箓七神绝中号称威力第一,名
曰‘紫度雷绝’,便为此故。”
老胡提过岳宸风掌中蓄有雷劲,但耿照听她娓娓道来,仍不禁倒抽一口凉气,
愣道:“他以紫度神掌打你?”
都说了是“紫度雷绝”,何来此问?明栈雪听得莫名其妙,微蹙起两弯形状
姣美的淡细青蛾,陡然间才又会过意来,不觉一笑。
“这有什么奇怪的?便是他另有奇遇,我俩的内力同出‘碧火神功’,差距
也在伯仲间,我即使未因大意轻敌、着了他的道儿,亦当出尽全力,方有胜机。
他抛弃尊严向我示弱,出手自是毫不容情,否则稍有差池,岂非白忙一场?”
耿照心想:“到底相识一场,如此出手,也未免太过毒辣了。”嘴唇动了一
动,终究没说出口。
明栈雪察言观色,淡然微笑:“真要杀我,那岳宸风倒也还舍不得。紫度神
掌与碧火神功系出同源,我虽末习练神掌,却能以碧火功一点一点化消雷劲,这
也正是岳宸风打的如意算盘。”
“化解紫度神掌的雷劲十分耗损内力,纵能保住性命,这一消一长之间,我
便再也不是岳宸风的对手啦,正好抓了我回去,当作元阴鼎炉,于增进功力大有
裨益。”
她见耿照微露疑惑,笑了一笑,解释道:“‘碧火神功’乃道门双修术的无
上至宝。当年我在石城道上救了岳宸风,他便拿出身上所藏的神功秘册,与我一
同研读参详,那时我的武功见识都在他之上,一看便知秘册里的功夫厉害非常,
却不是一人所能练成,须得男女合修,把心一横,便与他双修那碧火神功。”
“双修之术,是男女双方互为鼎炉,以精、气、神为药,功法为炉火,从而
炼出内丹;结丹之人,不仅身轻体健、精力无穷,更能延年益寿,最终达到不老
不死的长生之境。与之相比,道法、武功皆属末流。”
“我与岳宸风合鼎同火,这才练成了碧火功,对彼此而言,从对方身上所汲
取的功力最是精纯自然,绝无走火入魔之虞。休说他将我重创之后,便打我功力
的主意,今日若换他落到了我的手里,一有机会,我也必将他吸得点滴不剩。”
她抬起一双盈润动人的翦水瞳眸,抿着柔嫩姣好的唇瓣,嫣然一笑。
“你想想,我与他两人的功力全汇于一人之身,纵使还要打点折扣,只怕世
间也少有敌手了罢?”
耿照听得毛骨悚然,转念明白过来:“所以你故意引诱阿傻,与你做出败坏
德行的逆伦之举,其实是悄悄将碧火功传了给他,待他神功大成之日,便要将他
的功力收为己用?”
第三十四折 十方转经,越浦凤仪
迟凤钧认得他的脸。
在不觉云上楼,迟凤钧曾亲眼目睹他自狰狞的邪兽——天裂妖刀之下,解了岳宸风之危。迟凤钧亲眼见过他为阿傻口译那谜样的手语“道玄津”,看过他二人联手揭穿岳宸风的伪善假面,看过他俩面对岳宸风时一杀一救,看过耿照如 何从邪兽血吻中救出阿傻……
——迟凤钧认得他!
或许有千百分之一的机会,公务繁忙的东海经略使大人不会记得那张脸……那张最终在“不觉云上楼”震慑全场、昂扬风发的年轻面孔。但现在耿照连一丝一毫的风险也不想冒。
“一德师父!”他尽量压低声音,垂眸侧首,嘴唇轻轻歙动;从旁边看来,就像乘隙打了个哈欠。“这箱子交给我罢。”右手的食、中二指一立,定规似的交错回转着:“后边……省力些。”
寺内正传弟子地位较高,常遇执役杂工献殷勤,一德正自肩酸腿软,忙不迭地与他调换位子。耿照还比他矮了大半个头,一到后列,登时被掩去大半面容,只从一德肩上露出一颗新剃的大光头。
锣鼓声中,一名身穿乌紫章服、佩挂金紫鱼袋的大官跨入院门,五缕长须迎风飘扬,挺准凤目、清健如竹,正是总管东海一道的抚司大人迟凤钧。
数日前于流影城中初见时,这位东海父母官只一袭俭朴青袍,书僮相伴,直如游山玩水的墨客。今日却是穿戴齐整,身上的公服色泽近黑,乃三品以上的油紫定色,质地厚实的锦纹团袍做成曲领大袖、绣金横襕的形制;腰束御赐 的翠毛细锦勒帛,外系金銙通犀玉带,以彰显他一品封疆大吏的身分;头带乌纱直脚幞头,足蹬粉底黑革官靴,一样是清瘦有礼、眸光温润的中年文士,此刻却别有一番威仪。
只是迟凤钧迟大人不爱铺张的习惯还失/落领/地是老样,随身只带四名插羽佩刀的衙门公人,算上山门外简陋的双抬便轿,至多六名随从而已。若非那一身金紫官服异常耀眼,也不过就是一县县令的排场。
那法性院的首座显义迎上前去,合什顶礼。
“阿弥陀佛!抚司大人一路辛苦。小僧有失远迎,尚祈大人见谅。”
“大和尚客气了。”迟凤钧也合什还礼,清朗一笑。“俗人俗务,多扰清听。眼看三乘法会之期将近,若是耽搁了寺里的准备工作,倒是我的不是了。”
两人推让一番,把臂相偕状甚亲热,并肩行入院中,迟凤钧忙着与显义大和尚说话,双目不曾斜视,自也不会留意旁边齐齐低首的僧众弟子。
耿照才刚松了口气,忽见恒如的目光瞟了过来,下巴一抬,低声道:“快跟上!警醒点!”四人忙抬起那两只大红木箱,亦步亦趋地进得院里。
法性院是莲觉寺中最大的别院,历史也最为悠久。院中的建筑多是数百年前莲宗盛极之时建成,还保留着垒石成台、上筑木构的古制。石台高约四、五尺,比现今风行的二尺台基还要高得多,用大块的原石敲打密接,外表再修成 平整的龟甲积,便如城塞工事一般。
而建筑的外壁则不用砖石,皆以整颗完整的桅杉或金丝楠等珍贵木料刨成寸厚壁板,靠榫卯相接而成,毋须一根铁钉。梁上也无多余的装饰,然斗拱堆叠如层峦,更见工法的巧妙。
金丝楠的木料笔直而节少,木纹里带有金丝,不上漆也不怕蛀腐,而且越用越见光亮,滑顺如缫丝,故而得名。也因此院里的建筑都不髹漆,不同于一般寺院五彩斑斓、极描精绘的装饰,只露出光裸油亮的木色,在阳光照耀下隐 带辉芒,衬与满院的苍茂松柏,散发出一股古老宁静的庄严与肃穆。
迟凤钧与显义边走边聊,恒如领着四人远远跟着,隔着四名带刀护卫,保持着无法听清二人交头接耳的距离。耿照落在队伍的最末尾,只盼迟凤钧别回头,更莫要一时兴起、忽然想认识显义的徒子徒孙之类,走着走着,队伍忽然 停在了一座奇特的建筑之前。
那建筑一样是由切割方整的灰色大石砌叠成龟甲状的台基,上头的屋舍等全是木构,只是木色油亮中泛出浓蜜似的琥珀色,肌理透着丝丝金缕,显然年代久远,犹在满园建筑之上。
但最奇特处却非古旧,而是建筑的诡异结构。
这座堂子乃是由十间长方形的独立屋舍所组成,俯视如轮轴,每间屋舍仅有末端的边角相接,居中围成一个小小的正十边形呈放射状,每屋之外有三边围廊环绕,仔细一想,才发现长屋与长屋之间尽管有外围廊庑相连,实际上却 是相邻而不相接,十屋共计四十面墙,竟无一面墙是由相邻的两屋所共有。
更奇的是:十间长屋的屋顶,均采用最复杂的九脊歇山式设计,重檐叠嶂、层层相因,最后竟垒出了八十个悬山面、共两百四十条屋脊,造型单纯、毫无花饰的斗拱一层叠一层,看来便似莲花海一般,陡地壮观雄伟起来,其繁复 精巧令人瞠目。
迟凤钧昂首驻足,欣赏了好一会儿,才抚须喃喃道:“大和尚,这座‘十方转经堂’无论看过多少次,每回亲睹时的震撼却不曾稍减。叹前人的智慧何其高远,竟能造出如此奇巧壮阔的伟构!”
显义眉目不动,似无所感,但终究不好扫了抚司大人的兴头,接口道:“这座转经堂最好之处,在于十间精舍不共一墙,相邻而不相接,所用壁板木料又异常结实,连一丝声息也不漏,是天下间最适合密议的场所。”
“密议”二字似是触动了迟凤钧,一下将他从思古幽情拉回现实,捋须微笑,转头问:“是了,几位行老、巨商们都到了么?”
显义稽首道:“回大人的话,都到啦,正在‘东之天’里候着。”
转经堂的十间长屋分别以十方天命名,“东之天”是由正面向右数来的第三间。
迟凤钧造访莲觉寺的次数频繁,每回议事均选在这转经堂,对屋舍的配置十分熟稔,点头道:“大老板们日进斗金,辰光宝贵,莫让他们久等。”迳自往东之天间走去。
显义浓眉一动,上前揽住,低声道:“大人且不忙,容小僧禀报一事。大人这边请。”挽着迟凤钧的臂弯,引他走入为首的“上之天间”。恒如见机极快,回头一瞪四人,低唤:“跟上!”抬着礼物上了台阶,便在上之天间的门廊问候 着,静待师父召唤。
那长屋从外观看来,便知屋内空间不大,约莫是流影城中一间上等客房大小,至多略长一些。两丈之内对面相望,耿照没把握不被认出,但法性院已深入寺中,转经堂又在院里深处,院门外俱是显义的弟子徒众,阶台下还有四名 带刀衙差,要硬闯出去实有困难。
[color=Blue]第三十五折 合鼎同火,授胎截气[/color]
白马王朝自开国以来,还没有皇后出平望都东巡的前例。
太宗文皇帝在位时,为清平吏治、安定人心,据说曾巡视过央土全境,御驾甚至远及南陵道,其事迹多流传于茶楼酒馆的说书人口中,近年还出现了两百余折的定本“文皇狩”及续集“文皇南”,讲述太宗文皇帝如何率领一干本领高 强的侍卫,与老丞相陶元峥、大学士邵中和等文胆智囊巡视地方,铲除贪官污吏的故事,颇受到广大听众的欢迎——
事实上,太宗的巡视仅及于央土、南陵交界,以镇南将军与青丘国主等南陵代表的接待做结。往来不到六个月的行程,朝廷上上下
效国寺的琉璃佛子东来一事,京里、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等已筹备了半年有余,笃信佛法的皇后袁氏固然是背后最有力的推手,却从不曾听闻她要亲自前来。
若迟凤钧的消息无误,不止臬台司衙门、出钱出力的浦商们大乱阵脚,只怕连慕容柔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。说到了底,这事里也不是谁想害谁,稍有差池,东海众人全都是输家。
“圣上……”沈世亮喃喃道:“会让皇后出京么?”
“这沿途是由谁担任护卫?现下……走到哪儿了?”
“行馆便是懿驾的驻跸之所么?那要盖成什么样?”
“都静一静!”
江坤老人一敲杖拄,满屋子炸了锅似的七嘴八舌顿时一停,彷佛通通自罅隙间被吸了出去。
老人想了一想,抬起黄浊的双眼,定定望前。
“迟大人,十五天内盖好的房子,无论如何都不能当作栖凤之所,这是掉脑袋的事,不开玩笑。老朽在城外望春原上有座避暑别墅,占地广衾、林园齐备,去年才大略完工,尚未迁住,有幸做为懿驾居停,当为我江氏满门几世修 来的福气。”
迟凤钧起身道:“老爷子果决睿智,下官深感佩服。”拱手为礼,深深一揖。
江坤微微一笑,颤巍巍地还礼道:“大人客气。”他一离座,众人也都站起。
“但老爷子的好意,怕无用武之地。”
老人疏眉微挑,终于露出一丝愕然。
“这是为何?”
“皇后娘娘传有口谕,此行不得铺张,不得扰民,一切以清平朴实为要,须彰显圣上尊佛弘法的宽仁德化。娘娘本想寄居在莲觉寺中,但将军以安全为由不肯让步,几经交涉,最后才决定在莲觉寺附近觅地,简单盖一座栖凤行馆 ,好与参加论法大会的宾客有所区隔,也便于陈兵保护。”
越浦众人听他说得有理,一时接不上口,房内陷入一片死寂。
梁上的耿照却不禁摇头,暗想:“占民居为行馆固然是扰民,要在十五天内觅地再盖一座新的,难道就不扰民了么?朝廷里的人,想法还真是奇怪。”
他不知江坤在望春原的别墅足足盖了五年,占地千顷,其中有山有湖,规模可比皇家林园,不知耗费了多少银两。买地起一座栖凤馆的代价,或许还比不上园子里的一厢爿角。因此迟凤钧一听江坤的提议,便即起身行礼,抚司大 人很清楚老人在弹指间所做的决断看似轻易,背后却代表着何其庞大的数目。
兴建栖凤馆的决议已定,迟凤钧任务达成,不再逗留,于是起身告辞。众人欲送出门去,迟凤钧坚辞不受,便由显义代表送行。
东之天间的门扉闭起,外头的脚步声便即不见,桓严高也不管人是不是走远了,抄起酒杯一饮而尽,“匡”的一声重重放落,哼道:“这个慕容柔一逮到机会,便来打抽风!这下可好,却把皇后娘娘也招来啦,要怎生收尾?”
戚长龄低声道:“吃你的酒罢!少说两句行不行?”桓严高哼的一声,斜睨着沈世亮,冷笑不语。沈世亮低头喝着闷酒,也不欲与他冲突,似是心事重重。
“东之天间”的门关了,“上之天间”的门却随即打开,显义与迟凤钧又回到了放置那两只贮满黄金的大红木箱之处,迟凤钧唤从人抬了木箱出去,低声嘱咐:“皇后娘娘亲临论法大会,除将军之外,流影城的昭信侯、埋皇剑塚的萧 老台丞等,也将齐聚莲觉寺,食住起居,还要请大和尚多费心。”
显义嘿嘿笑道:“小僧理会得。佛子那厢,还望大人为小僧做个净人。”亲热把臂、亦步亦趋,将迟凤钧送出房门。
梁间耿照闻言一凛,心思飞转,突然生出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——-
他离开流影城,是为了将妖刀赤眼送到萧老台丞手里,并说明琴魔临死之前的遗言、夺舍大法如何作用等关键情报,让老台丞能掌握大局,领导正道于第三次的妖刀战争之中战胜外道,伏魔降妖。
“萧谏纸也可能不是好人。”在流影城时,姊姊曾再三提醒他:“表面上德高望重之人,暗里也可能卑鄙下流,做尽坏事。你上白城山时须仔细观察,再决定是否对他吐实;这柄赤眼妖刀,便是留给你自己的一条退路。”
耿照听得迷茫起来。
“退路?” `
“若你感觉萧谏纸不是好人,只消把赤眼还给他,说你是来还刀的便是。反正此刀本就出自剑塚,因缘际会才落到你手中,便是物归原处,我们也无甚损失。”横疏影眨了眨美眸,一瞬间露出些许小女儿似的调皮模样,盈盈笑道:
“他若问起云上楼的事,便推说是刀皇武功之妙,糊里糊涂间救了岳宸风。”
“这个简单。我最拿手的,便是糊里糊涂啦。”他记得自己当夜如是回答,两人赤裸裸的相拥微笑,一旁的霁儿倦极了正熟睡着,兀自吮着雪嫩尖翘的大拇指。
想起横疏影,他心上淌过一片暖流,曾经征服占有那样的绝色佳人、得她倾心相爱的满足与极乐重又涌上心头,思路更加晓畅宁定,暗忖道:“与其冒险犯难,穿过赤炼堂、岳宸风的重重追捕,倒不如留在此地,等萧谏纸自己送 上门来!”
越城浦是赤炼堂的总舵所在地,他们大概也料不到悬红的目标竟如此大胆,不去亡命天涯,却在自家眼皮子底下晃荡……左思右想,这都是条出人意表的好计。留在莲觉寺等待机会面见萧谏纸,远比穿越危险的封锁线到白城山来得 更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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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[i] 本帖最后由 cwm78 于 2009-3-30 12:52 编辑 [/i]]
xihuan913 2009-3-16 14:10
:s_2: 好书呀,绝对的精彩呀,既有假鳯,又有真龙,有心理,有肢体,下了,谢谢
dragonfairy 2009-3-16 14:22
有好几章没有看到H内容了,作者写快点啊,期待更新!
我喜欢三国 2009-3-16 14:25
妖刀记是我最近蛮喜欢看的网络小说,特别是里面的剧情,真的写的非常好
0123milan 2009-3-16 14:32
太好了,又有新的章节了,买不到实体书,就只能追电子了
snk50001 2009-3-16 14:33
总算可以回复了,谢谢楼主提供这么好的下水料,嘿嘿!!!!!
国腾 2009-3-16 15:01
这本小说写得很精彩!我一直在追着看,谢谢楼主发书!
alike2 2009-3-16 15:10
终于又更新了,虽然只有1章,也十分感谢楼主:excellence
sonic12 2009-3-16 15:10
:excellence 我一直在找更新啊,终于等到了,还不要金币下载,谢谢楼主了
xinfeng73 2009-3-16 15:17
是部在网络上被大家热捧的小说,我喜欢,期待更多的更新
Quentin6 2009-3-16 15:25
这书实在是太牛了 。我非常喜欢,O(∩_∩)O谢谢LZ
windows07 2009-3-16 16:38
终于又有更新了啊,等了很久了又有的看了啊
blackkiwi 2009-3-16 16:49
LZ以后还会不会继续更新,如果继续跟的话,我就把这帖子收藏了
春江月 2009-3-16 17:01
通常对于武侠小说来讲,那种有情色的感官文章,很有味道!
ssyyjj1236 2009-3-16 17:06
早就看过这本书的前10折,没想到一下子到了31,真是兴奋!
hanxing129 2009-3-16 17:25
这书真不错啊!~~经典无虾啊!~~内容也有新意!~
fghi9999 2009-3-16 17:57
网络流传甚广的经典小说,我特别欣赏其中细腻的性爱描写,感谢。
sexdinosaur 2009-3-16 21:05
我们等的好辛苦,终于出了一章,楼主发文辛苦了饿,当然更要感谢作者!
chenaoe 2009-3-16 21:08
好书的代价就更新慢,为了质量牺牲速度也是值得,就让等太煎熬了
shiyi123cn 2009-3-16 21:17
momo是我最喜欢的作者,照日时永远的痛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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