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卷
【本卷简介】
人生就是一场赌注啊,看倌们请下好离手,一生必看一次的皇城之战即将开打!
呃,但是…各位参赛者,想独吞彩金也不用一上场就把观众都活生生打死吧?!
旧恨不解、新仇难了,天魔、武沧澜、陆云樵这场三大巨头的必死战役,看似各有胜算,但真能解决彼此纠葛已久的江湖宿命?
渐渐厘清诸多谜团的孙武,一步步迈向的是过去,还是未来?
决定下一场轮回的时刻,才要开始!
第一章 明买明卖·守望相助
皇城决战的前夕,对同盟会而言,最宝贵也最重要的情报,就是皇城之内的布置了,袁晨锋把大部分的实战部队撤出京师,但这却不等于他放弃了情报方面的努力,即使是最后一天,他仍用尽每一分努力,试图查出皇城之内的最新状况,希望这一战不要在己方盲、聋、哑的情形下进行。
这些努力绝不是没有收获,皇宫原本的构造图,就已经被同盟会收藏在库,袁晨锋费尽心思去查,同盟会的情报人员舍生忘死,用人命去填,也陆陆续续查出不少新的情报,包括皇宫的哪个部分进行改建,增设了什么杀人机关,皇宫内的兵马又如何调防等等,全都是很有用的消息。
问题是,如果一桩一桩分开来看,这些情报确实非常有用,但若把这些情报整合起来,这个问题就很大了,这些情报乱七八糟,彼此间还相互抵触,明明是同一个地方,昨天才埋下大量地雷火炮,今天就全部铲掉,改挖硫酸池,普天下绝对没有人这样布机关的,这看起来根本不是机关布置,只是某个超随性的暴发户,随便拿工程来玩。
看着这些来之不易,却又大有问题的情报,袁晨锋非常懊恼,觉得自己是被别人耍着玩。
“可恶,光看这些东西,根本没办法做判断,就算一批人看错,怎么会前后十几批人都看错?还是说…必须要我自己亲自去看一次?”
袁晨锋说得焦虑,孙武在旁都能感到他所承受的压力,想要自告奋勇,潜入王宫去探查详情,却给人出声阻挡。
“没这必要吧?王宫又不是说进就进,说出就出的地方,你们两个就那么跑进去,万一给人捉了当人质,同盟会的处境岂非更加不妙?”
出声的是路飞扬,他站在窗边,看着外头的天空,之前沉默已久,现在虽然开口,却似乎心情不怎么样,连带脸上表情都不好看。
“我想我应该不用提醒,皇城内部的最新情报,对我们是何等重要吧?我突然发现,如果要派个武功够高的进皇城内探查,比起孙兄弟,路老师你才是最佳人选吧?”
“呃,有道理啊,想想是该我去,但皇城内如果机关很多,我也没把握全身而退,要是受了点伤,明天的皇城之战岂不是…”
“那不是很好吗?你去受点伤回来,有伤在身,明天的决斗直接可以不用出场了,你不出场,我们直接包袱收收,可以回家,结束这场闹剧,该干啥继续干啥,什么都不用烦了。”
袁晨锋口气不好,脸色更差,以他的个性,如果不是被逼到极限,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,路飞扬也微微一愣,但马上就竖起大拇指叫好。
“干得好!店小二,拿酒来!这是应该好好庆祝的时刻,我家的晨锋,今天开始变成男人啦!”
路飞扬是真的高兴,不是存心嘲讽,孙武与袁晨锋都听得出那一股喜悦之情,不过,在这个时间点、在这件事情上,他所表现出的喜悦,适得其反地刺激到两名年轻人。
年轻人奇差无比的表情,路飞扬查觉到了,这多少令他有些懊恼,自己并不是有意要刺激他们,之前自己种种过激的言行,都存有特定意义,也小心拿捏分寸,没有作得太过火,不过… 今日自己因为外头阴霾的天气,忆及往事,情绪不佳,失了分寸,确实过分了,再怎么说,这两个小子也是为了自己的事在操心,特别是袁晨锋…哄小孩子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,自己在这上头真的很不擅长,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,可惜成人的世界比他们所知要更复杂,他们已经历过许多江湖风雨,晓得什么是黑、什么是白,却还不能接受在黑与白之间,还有灰色的存在,无关正义,无关邪恶,有的… 只是热血燃烧后的余烬… 他们也不知道,明日的胜负不会只凭一些机关、一些法宝就起变化,决定胜负的关键不在这里,操心又有何用… 说起来,该抱怨的是自己,明明心情正坏,却还要顾虑这两个小子的感受…“想知道皇城内的状况吗?不用那么麻烦的,我有办法。”
小殇的适时出现,缓和了气氛,也替路飞扬带来问题的解法,当她贴在路飞扬的耳畔,轻声说出她的办法,路飞扬先是皱起眉头,怀疑这方法真的可行,但很快就点点头,摸着下巴,觉得这方法果然不错。
“你要记得喔,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,你如果直接找人家头头,人家肯定不会理你的,毕竟人家也要面子啊。”
“了解!就像开门之前要先敲门一样,直接找大魔王是不合礼数的,总要先找些可爱的小怪物,才是勇者的礼节… 虽然有些离经叛道,不过我喜欢这样,而且还有少许教育意义,行啊,就这么干吧。”
路飞扬边说边点头,还朝着孙武两人看了一眼,这一眼看得两人心中叫苦,不晓得又会有什么荒唐点子或荒唐事,就看见路飞扬哈哈一笑,来到窗边,推开窗户,吸了一口气,跟着便放声大叫。
“喂!魔门的喽啰们,替我传个话给你们老大,我要看皇城的最新布置图,快送一份来给我!”
这段话辅以真气发送传出,声闻何止十里,半个京师的百姓都能听得到这一声大喊,难得的是,靠得近的人不觉得大声,离得远的人也不会听不见,只不过耳里微觉嗡鸣作响,这就是绝顶修为。
大半个京城的百姓都能听见,这话要传达给魔门肯定不成问题,只不过,在魔门有回应之前,大批百姓纷纷探出头来,看看是哪个神经病这样叫喊,吵得街坊不得安?。
路飞扬喊的话简单易懂,但正常人都不会当真,即使是孙武、袁晨锋,也觉得荒唐,同盟会与魔门从不友好,立场敌对,明天更要生死对决,哪有可能会回应己方的要求?
“老师,你…你这也未免太…”
“太什么?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,这是最起码的连横合纵,你当领导人也挺久的,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?”
“连横合纵我当然懂,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我也会操作,但你… 你这种搞法,连操作都谈不上啊,敌人怎么可能会…”
“唷!操作形式这种东西,还有固定的吗?一定就得黑箱作业,私底下遣使跑来跑去,这样才叫操作,就不能光明正大,开门见山直接讲?”
“……开门见山和开窗大叫,这两者之间我认为有不小的差距。”
在两人对话的同时,孙武一脸无奈,目光不停地望向窗外,路飞扬道:“怎么了?小武,你也觉得我说的不对?”
“你对不对我不知道,但外头围的人越来越多了,这么多人在底下指指点点,感觉好丢脸喔。”
“什么啊,这点小事就觉得丢脸,将来还能当个好政客吗?随他们指去,你要是不喜欢,就扔几个花盆下去,人就少了。”路飞扬笑道:“不信我,你也应该相信小殇啊,这办法是她提出来的,你放心吧,不用多久,魔门的使者就会找上来了。”
“你搞错了吧,我哪有说魔门使者会登门上来?”小殇的插话,连路飞扬也吓了一跳,“不是吧?我是相信你才这么作的,现在你说人家不会来,那我岂不真的变成神经病了?”
“不用奇怪吧?你这种喊法,人家会登门上来才奇怪咧,你等着吧,对方的回应也会很开门见山的。”
小殇说话的同时,一直望着窗外的孙武,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,那是上魔三使中的老人,这个本应算是魔门长老级人物的高阶干部,被路飞扬重重折辱过后,似乎完全沦为魔门的丑角,被当成跑腿送信的来用,只见他满面尴尬地出现在街角,看着挤了满街,往上指指点点的群众,看起来非常犹豫。
若有得选择,孙武相信他一定会进入这家客栈,当面把所带的讯息说出,可是他似乎也负有严命,不得不为,所以最终他只能站在街上,对着这边的方向,提气大喊,“门主说,这样子太不给银劫面子,怕他以后不好作人!”
这声大喊,没有路飞扬刚刚那样一声厉害,无法传到半个京城,却也足够整条大街上的人都听见,人们以为又来了一个疯子,几百双眼睛一起朝他看去,千夫所指的压力,让孙武对这老人深感同情,换作是自己,还不如挖个地洞跳下去算了。
不过,在这方面,路飞扬就显得很没同情心,忙不迭地落井下石,再次扯开喉咙大喊,“操他妈的,我管他银劫的鬼面子,他那个人变态的,快把我要的东西给我!”
声音嘹亮,远远传了出去,这一下不但大半个京城都听得见,孙武觉得银劫肯定也听见了,只是他大概没那么好心情也来喊一声。
接下来的事情,也就没有什么好意外了,魔门使者将一个金属圆球从对面街扔进这边窗口,本来是可以悄悄送进来的,但两边首脑似乎都喜欢用这种夸张的方法,搞到人尽皆知,所以,当孙武伸手接下那颗由窗口掷入的金属球,一切平安,他甚至还觉得有点失望,仿佛应该来个大爆破,这才对得起底下大批群众的期盼目光。
“这么夸张的东西都送来了,里头总不会是空的或是烟雾弹吧?是的话就很无聊了。”
孙武将金属圆球顶端的按钮一按,这种影像播放装置,对他已不算陌生,过去梁山泊曾多次以此作为通讯方式。一按下去,金属球绽放豪光,顶端喷出一道光束,迅速扩散,成了一幅立体图像,图像中的那座庞大建筑物,孙武是第一次看到,但从那些特有造型与建筑规模来看,应该就是皇城没错。
“奇怪了,看起来好像都只是正常的房屋,没看到什么机关啊?”
“那当然,地洞里插几支尖刺,这叫作机关,地面上直接插几支尖刺,这还能算机关吗?那种东西叫路障吧!机关不是这样子看的。”
路飞扬举起他的独臂,伸指对着那些立体影像虚点,落指的地方立刻产生变化,各处房舍或是消失,或是从中一分为二,露出了隐藏在底下的各种布置。
“啧啧,真是老套,千斤顶、陷人坑、硫酸池、轰天炮… 这些老骨董是谁设计的?他们是布机关还是搞主题乐园?”
路飞扬摇摇头,对孙武、袁晨锋道:“两位领导人见识不差,可不可以告诉我,你们真认为这种游乐设施,在那种级数的战斗中能派上用场?”
孙武、袁晨锋都觉得不好回答,一方面,不管是绝顶高手或普通好手,生死相搏的战斗,胜负仅是一线之差,别说这些杀人机关,哪怕只是地上的一块香蕉皮、一只偶然飞过的苍蝇,都有可能让战斗产生逆转变化。
但另一方面,他们也都曾见识过绝顶高手级数的决战,当初在慈航静殿,苦茶方丈、呼伦法王,和武沧澜彼此以大绝招互轰,在那种大威力之下,方圆百米之内尽成焦土,管你什么地上建筑、地下机关,全部摧毁得干干净净,连地面都像给人反覆犁过几次。
在那种层次的战斗中,这类低等的机关别说派上用场,连登场的机会都没有,天魔、陆云樵战起来,还没真正靠近,拳劲剑气横扫,就会把这些机关连同房屋掩体一起摧毁,要指望这两人会不小心一脚踩进硫酸池里,这实在太过一厢情愿。
“哦,这边开始有点意思了,能量传送管道密集汇聚,有种很眼熟的感觉,哈,果然是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重力牢,这可不能开玩笑了,布置还有点反常,该不会是想玩反重力吧?银劫这次有点新意啊,我还以为龙葵跑路以后,他就不行了呢。”
路飞扬不住点头,指出诸般机关的特异之处。要对付天魔、陆云樵这种绝顶高手,普通的机关没太大意义,可是如果使用一些阻碍性的机关,短暂让其中一人两三秒不能动弹,就会给予另外一人下手的机会,重击之下,甚至可能一招分出生死。
重力压制,这有可能造成他们动作迟缓,或是不能动弹,如果反其道行之,直接造成短暂的反重力状态,这也可能有惊人效果。以孙武来说,假若正要全力凝运金钟罩,抵挡敌人重击,却忽然脚底腾空,飘浮起来,金钟罩威力减半,就这么被人一击干掉,绝不是没有可能的。
“要搞这么厉害的机关,能量消耗可不小,他们藏了多少能量晶体在附近?
不怕爆炸的吗?哇塞!银劫老友这次玩真的了,五座反应炉埋在皇城中央,这还能算是机关吗?根本就是自毁装置了吧?他是不是打算看情况不妙,引爆反应炉,把有可能祸害帝国存续的东西都炸上天去啊?”
路飞扬说着,摸了摸下巴,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,“对喔,刚刚都还没想到,两个决斗的,两个旁观等下手的,只要这四个人一起死光光,中土从此就太平了……明天的战斗,干脆就以这个为大方向来试试看吧。”
这段自说自话,旁边的孙武不好接,倒是旁边的袁晨锋脸色奇坏,一下伸手切掉了影像,道:“这算什么?”
路飞扬一手插腰,道:“算什么都行,但希望你别因为这样,就说我是串通魔门,天地良心啊,我与魔门之间清清白白,单纯就是图书馆与借书人的关系,连金钱往来都没有,外头满大街老百姓都可以作证的。”
袁晨锋脸色铁青,“你这样就弄来皇城情报,那… 那我们之前的努力、弟兄的牺牲,都算什么?明天的决战又算什么?”
“算最后手段啊,不也就是因为你们搞不定,我才出此下策的?你反倒怪起我来,这没什么道理吧?我让你们不用冒生命危险去查线索,你应该要请吃消夜了。”
“但…你…你弄得这么欢乐…死去的那些弟兄…”
“欢乐点碍着你了吗?我一定要铁青着脸,哭丧着表情,才能显示我对人命伤亡的悲痛,才有意义?你觉得重要情报这样到手很荒唐,很不合理,但这就是现实,现实的定义就是… 存在即合理,它不会因为你合理所以成功,只会因为你成功,所以合理。”
路飞扬望向袁晨锋,口气虽然略带嘲讽,表情却很温和,“晨峰,同盟会由你执掌多年,你做得很好,比我预期中更好,那么小的年纪,就开始管理这么大的组织,这简直不是人干的,但你挺了过来,我一直觉得你很了不起,比我更杰出得多,你很好,真的…”
听到鼓励,袁晨锋看来并没有比较高兴,只是苦笑了一下,道:“谢谢您对我的认同,不过,您还是早点把但是这两个字后头的话说出来吧,在这两个字的前面,再多夸奖也是没意义的。”
“好吧,但你必须开始适应,除了黑的道理,白的道理之外,还有些很没道理的灰色地带,这没什么道理,因为对方就是不愿和你讲道理,如果你不能适应这一点,你就没法和他们玩下去,即使你今天没被我弄疯,早晚也会给他们逼疯的,这是你通往顶峰之路必经的障碍,假若你过不去,半壁江山、平分天下,这就是你此生的最高成就。”
路飞扬在袁晨锋肩上一拍,缓缓道:“要往上走那一步,并不容易,可能比你过去这二十几年的人生更难,即使走上去了,也未必真能得到什么,这话我从前便该说,但我知道你听不进去,所以… 晨峰,这是老师对你最衷心的劝告,你…好好当个好人吧!”
手掌在肩头落下的瞬间,孙武看见袁晨锋的眼中有种痛意,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崩坏了,这点自己似懂非懂,因为所发生的这些事,自己确实有感觉,觉得敌我三方的首脑人物全是一群混帐,真是死光了就太平了,不过也仅是如此,没有到痛苦的程度,实在不懂袁晨锋眼中那抹痛意,为何如此深刻?
路飞扬说完这句话,就头也不回地走了,孙武愣了一下,不自觉地望向旁边小殇,发现她双臂环抱,好像很冷一样猛打哆嗦。
“小殇,你着凉啦?不会吧?”
“太、太阴毒了… ”小殇搓着手,哆嗦着呵出白烟,看得连孙武都感到阵阵寒意,“临走之前都不忘记下诅咒,要人好好当好人,这实在是太阴毒了。”
“呃,我想… 路叔叔说的好人,应该不是你那个意思… 好人不该是贬意词的。”
“是吗?那好吧,小武哥哥真是个大好人,是个大大大的好人呢。”
“…… 我明白了,你还是替我连络一下老爹,问问魔门有没有空缺位置,我把这里的事情收收,回去跟着他干吧,这种时代当好人太没前途了。”
“啧,还真是可惜啊,我的反应炉炸光光计画,就这么泡汤了吗?”
“那种计画如果会成功,就有鬼了!”
路飞扬找魔门要情报的事,大半座皇城的人都知道,武沧澜与银劫当然也知道,他们甚至用不着底下的情报人员告知,光是听见路飞扬的那几声大叫,就晓得他打什么主意了。
武沧澜皱眉道:“我挺好奇的啊,你对同盟会的情报战,总能做到滴水不漏,怎么对上魔门就一败涂地呢?同盟会查不到皇城内的情报,魔门就查得清清楚楚,我们对上魔门真有如此大差距?西门朱玉可是早就不在了。”
“魔门的地下人员,活动策略与同盟会完全不同,进行探查时不但勇于卖命,还大量牺牲手下人为弃子,分散我们的注意目标,而且… 我怀疑最后是由他们的大头目亲自出马踩点,这就…”
“由大头目亲自出马跑业务,这么不健全的组织,是倒闭的前兆。”
“或者陛下你也可以把这看作是勤勉的象征,对健全组织而言,至少好过只想在家里玩反应炉,要把自己家炸上天去的狂人领袖。”
“你听起来对自家老板似乎很不满意啊…”
这句话从武沧澜口中说出,也就只有银劫能受得起,当作是玩笑话,换作任何其他人,承受这句话就是灭顶之灾。
“我想我和袁晨锋应该有差不多的感受…”
银劫淡淡说着,非常清楚袁晨锋此刻的处境与心情。在他看来,袁晨锋作得已经很不错了,换作是自己年轻的时候,拿着同样资源,坐在同样位置上,也不可能做得比袁晨峰更好,尤其是碰上那样一个同样让人发狂的老板。
问题在于,袁晨锋终究受到自身阅历、修为的限制,有很多事情看不明白,这不能怪他,怪只怪真正懂这些的人,没把该说的话告诉他。
什么地雷阵、千斤压、硫酸池… 这些都不是用来杀人的机关,比较实际一点的说法,这些都是笑死人用的机关,尽管负责此次皇城内各种埋伏工作的人是自己,但设下这些东西并非出于自己本意,而是皇帝陛下找来军部群臣商议,那群蠢才你一言、我一语地提出建议,最后弄出一个馊主意大全之类的方案,由皇帝陛下御笔一批,交由自己付诸实施,抗命者死。
假如真是碰上一个蠢到极点的昏君,干出这种事无可厚非,但如果说此刻满朝之中,有什么人最了解这次皇城决战代表的意义与其中风险,肯定就是这位皇帝陛下,他批准这些荒唐又没意义的机关改造,背后心态大概就像袁晨锋的老板一样,纯粹没事找事,给手下人添麻烦来取乐。
皇城之战,不是不能设置机关与埋伏,也不是不能设真正威胁得到陆云樵、天魔,破坏力强大的机关,站在己方的立场,这些准备工作绝对都是必要的,只不过,作这些准备的困难程度,远远超过外人想像,更不是袁晨锋这些小辈能理解的。
最关键的一点,其实很简单,只是很多人似乎都没有想到。陆云樵与天魔不是傻瓜,也不是瞎子,他们两人会离谱到跑来敌人地盘上生死决斗,本身已承担极高风险,甚至可以说,若非他们两人脑子都坏了,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,然而,这也已经是极限了,假如皇城内当真准备太多足以威胁他们两人的机关、高手,那么这两人一起现身后,在决斗之前,恐怕就会先联手起来,铲除所有会干扰他们的东西。
今天路飞扬响彻半个京师的那几声大喊,还有天魔随手送去皇城内机关布置图的行为,看似搞笑,仿佛只是向众人表示,不把朝廷放在眼里,但事实上就是藉着这个动作,向朝廷暗示魔门与同盟会反过来联手的可能。
两强对决,战于皇城,实则却是三方势力彼此牵制,情势微妙,只要其中有一方的步子走得太快,立刻就会引来另两方的联手攻击,得不偿失。武沧澜的实力之强,放眼天下,几乎已是无敌,但偏偏陆云樵、天魔就是他没有必胜信心的两人,假如这两个人一上阵便立刻倒转枪头,联手杀他,即使武沧澜再怎么强,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。
“逃命这种事也是要看情况,有些情形临阵逃跑就是可耻,有些情况不跑就是傻瓜了,朕是独裁者,是暴君,可不是傻子。”
武沧澜坐在雕刻着九龙的黑桐木椅上,却很粗野地将腿放在桌上,沉吟道:
“陆云樵的五绝神剑,由惊神指所化,威力无俦,比天子龙拳犹胜几分,七宝指环落在他手里,若他是带着七宝指环上阵,朕即使以赤龙腕配合血裔天赋,对上他的胜算也只有四成…”
“但他如今已断一臂,五绝神剑运转有碍,陛下战他的胜算起码有六成。”
“不错,朕拼尽全力,战一名断臂的残废,也只有六成胜算,至于天魔,朕不理解怎么总有人把他与朕、陆云樵视为同级数的对手,从十几年前开始,就是我们一直给他打得惨兮兮,从来也没有打平过,同级数这词真不知如何作数?这一点,相信那个断手的也是同样想法。”
说着一点霸气都没有的自嘲话语,武沧澜道:“所以,如果那个断手的与老头子联手,朕没有第二句话,立刻有多远跑多远,有谁觉得这可耻的,尽管上前去战那两位试试。”
“多余的动作与布置,只会刺激那两个人过早联手,所以臣下当初力主,皇城内不需要为此大动土木,搞那些贻笑大方的东西。”
“你一直主张不用搞那些东西,军部有人参你好几本,说你是魔门奸细,是来替同盟会、魔门做内应的。”
“…如果因为这种理由被问斩了,臣下也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第二章 断头之鸡·死亡大旗
银劫和武沧澜谈话的气氛怪异,这在以往是非常难得的事,银劫几乎可说是武沧澜唯一的心腹,多少重要大事都是透过他来执行,虽说朝廷上下有许多人都想把他整倒、斗垮好上位,可是有更多的人都相信,如果银劫当真垮台,大武王朝只怕来日无多,因为一个不受节制、没有任何缓冲地带的武沧澜,对这个本已不安定的王朝,绝对是毁灭性的。
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古怪气氛,和日前银劫的所作所为有关。围绕着孙武等人所发生的那一连串骚动,因为闹得太大,一开始武沧澜也认为这是单纯针对敌人的干扰行为,尽管他认为没有必要,还不如早点把人放进京城,不管是要搞什么事,都方便得多,只不过银劫坚持,武沧澜也就不多干涉,放手随他执行。
但当银劫被路飞扬创伤而归,一切纸包不住火,武沧澜略为一查,便晓得银劫亲自出马潜入敌营的始末,以他的聪明才智,更随即省悟,知道银劫先前所做的一切,仅是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,要隐瞒什么还不好说,可是要隐瞒的对象,却肯定是自己这个呆头皇帝。
武沧澜不喜欢被人算计,但对这种事还不至于无法容忍,毕竟他是个绝对的能力主义者,能够成功算计他的人,就是技高一筹,站在败者服输的立场上,这种事没什么可抱怨的。
不过,被人算计是一回事,遭到背叛就是另一码子事了,这次银劫所做的事,就让武沧澜生出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,这种感觉非常糟糕,更是武沧澜十数年未有的奇耻大辱,自龙葵叛逃后,武沧澜从未给人背叛自己的机会,若不是以高压手段震慑臣民,再不然就是早一步洞悉,先发制人,绝不给人把反意付诸实行的机会。
银劫是不可能会背叛自己的,这个自信,武沧澜几十年来都不曾动摇过,面对各种中伤、挑拨,武沧澜始终信任银劫的忠诚,只是,他的理性也在告诉他,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,要是真相信什么人会对自己百分百忠诚,自己十多年前就是个死人了。
不管怎么说,银劫背着自己干下这么一堆事,这是事实,而且自他返回京师至今已数日,始终不曾为此事做出解释,累得自己苦等多日,最后终于忍不下去,这才有了此刻的两人单独会面。
一帝一臣的单独会面,并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,因为武沧澜喜怒无常,以军部为首的六部臣工,都怕与他面对面,最好连报告事情都能省则省,每有要事,特别是可能违逆上意的要事,都是尽量交递给银劫,由银劫负责呈上,其他人有多远闪多远…要负责担任这样的黑脸角色,说银劫是奸臣,还真是冤枉人了。
经常会进行的君臣单独会面,今天却有着特别的气氛,武沧澜不说,银劫也不说,但彼此心里都有数,知道这话早晚得说,只不过是看谁先沉不住气而已。
“……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,臣下就先行告退了。”
碰上这一下以退为进,武沧澜不能再继续若无其事下去,终究得要开口了,“你该不是以为,自己今天不做交代,还可以平安走出这个大门吧?”
一旦把话挑明,就挑得特别明白,气氛也随之一变,银劫不认为这位陛下真会动杀手,不过他也明白,不可能再装聋作哑下去了。
“… 我现在无法解释,因为就算说了,陛下你也听不进去,更不会、不愿相信我的话。”
“你是在跟朕说话,不是在演三流的言情剧,别以为用这种借口就能混过去了。有什么荒诞离奇的事,是朕不会、不愿相信的?你总不会要告诉朕,当年是你与龙葵勾搭成孕,作下苟且之事,并且有了那个小杂种吧?”
“无论是与不是,陛下心中早有定见,哪需微臣饶舌多言?但为了帝国存续,请陛下无论如何,都要保障那女孩的安全。”
银劫话声甫毕,轰然一声爆响,武沧澜没有拍桌子,却是放在桌面上的双腿直接发劲,整张紫檀木桌案瞬间爆碎,凌空化做无数尘粉,簌簌而落。
“龙葵的贱种,是绝对要铲除的对象,你存心袒护,是何居心?”
这句喝问份量极重,代表的就是抄家灭族,但银劫闻言不慌不忙,淡淡说话:“臣倒是想请问陛下一句,为何非铲除她不可?这么多年来,陛下你从来无惧强敌与威胁,甚至总是搬石头砸脚,放过本可早早除掉的敌人,让他们有机会成长茁壮,给你带来足够的威胁,为何今天处理这个日后可能令你感到足够威胁的女孩,你就坚持要斩草除根。”
“这当然是因为…”
武沧澜带着怒意的回答,出口几个字后,就此没了声息。尽管恼怒,但他确实被这问题给问倒,为何自己对这女孩就没有玩兴,不愿给她机会成长,成为足够强大的威胁,再来娱乐自己?难道… 自己真是忌惮真龙血裔的潜能,生怕玩火烧身,那女孩最终会成为超越自己的强敌,这才非要杀她不可?
这是不可能的,真龙血裔潜能强大,自己少年时就憧憬着能与之灿烂一战,让自己能对龙族的潜能有更多参悟,只恨一直没遇到,如今真龙血裔很可能已出现,自己断没有退缩之理。
况且,退一万步讲,利益与风险总是并存,即使真龙血裔有那么大的威胁性,处理方法也不是只有死路一条,如此难得的素材,死了就什么价值也没有了,但如果活着,就能够利用她的身体,进行无数无可取代的实验与研究,断无理由如此浪费,暴殄天物。
几个疑点都被一一厘清,武沧澜开始直视问题的核心,思索自己如此执着的道理?
很快,答案有了。一直以来,武沧澜觉得银劫比自己更了解自己,既然银劫提出了这个问题,他心里想必早有答案,此刻,当武沧澜终于找到答案,顿时明白为何银劫只暗示,却不肯明说的理由。
…理由,是因为对背叛者的憎恶!
龙葵的叛逃,是武沧澜此生少有的大失败,更是极少数让他感觉受到背叛的奇耻大辱,而龙葵之所以叛逃,她的女儿实是主因,在这个大前提之下,把她女儿处死,就是对背叛者的一种惩戒,所以无论怎样,那个女孩都非死不可。
只不过,这一点只能做,不能说得太清楚,因为承认这件事,等若承认自己会因为遭到背叛而受打击,如此软弱的心理,怎堪为君?而且被点醒察觉到此事,也让武沧澜更不愉快,即使遭到背叛,自己也不该如此在意。
“陛下,惩戒背叛者,应该是针对背叛者的本身,这些年来我们没有龙葵的下落,如今她又托庇于魔门,令我们有力难施,可是我们拿背叛者没办法,却只杀背叛者的女儿来泄愤,以大欺小,说得过去吗?”
“以大欺小?笑话!乱臣贼子,本就随手诛之,这不是江湖比武,还讲什么以大欺小的规矩,朝廷有朝廷的法度,谋逆叛国者,向来都是满门抄斩。大学士索尼给夷灭三族一案,五岁以下被斩首的就有六个,你那时怎么不说这是以大欺小?”
武沧澜的怒气并非来自遭到顶撞,而是因为银劫始终未有说出具有说服力的理由,仅是用似是而非的借口,这种有话不明说的做法,不住刺激着武沧澜的怒意。
“那么,微臣斗胆,请问陛下,你觉得处死那女孩,真能给背叛者惩罚?她死了,真能让她母亲心痛?”
“…… 这话倒还有点说服力,死个女儿就会呼天抢地,龙葵也就不是龙葵了。”
武沧澜沉默半晌,怒意稍敛,道:“你用了那么多理由去保这女孩,朕倒想问你一句,你无论如何都要保她的理由何在?别鬼扯什么她是你的私生女儿,朕如果会相信这种鸟借口,等一下就当众宣布退位,今后不好争斗,专心致力中土和平!”
不用翻译,谁也知道这和太阳打西边出来是一个意思,银劫默不作声,似在考虑怎么说才妥当,但反覆思索良久,他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妥当的说法。
“… 具体的理由,现在说了也没意义,陛下你听不进去,我只能说,这女孩的存在,关系帝国的极大利益,也事关陛下你本身的利益,请你理性从事,不要只是单靠你的情绪来做判断。”
“…你该不是要告诉朕,朕今天杀了她,将来必会后悔吧?”
武沧澜晓得自身弱项与缺点,也知道这名臣下兼友人在理性层面确实能补己身不足,这么问话已经退了不小的一步,哪知道银劫仍是摇摇头,“不,您多半… 九成五以上不会后悔,您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后悔与遗憾,就像龙葵不会为了这个女儿心痛一样,但我的责任是协助您维持帝国稳定与传承,您的情绪、满足感,我没有理由要放在第一位。”
“也就是说,你个人判断,在这件事上,朕的利益与帝国的利益有分歧?”
武沧澜特别加强了“个人判断”四字的语气,代表他对银劫想法的质疑,不过看到银劫用力点了点头,武沧澜也不得不认真思考银劫的话。
银劫不是多话的人,他口风很紧,不能说的事怎么也不会说,这本是优点,偏偏此刻也成了要命的缺点,武沧澜很想知道银劫做这些事的理由是什么,但这样可能就要做出一些大违本愿的承诺或让步,基于这考量,他把到嘴边的问题忍住,没有出口。
“既然没什么要说的,你可以下去了,明天的战斗,你也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。”
“确实已准备得差不多了,但充其量也就只是尽了力而已,说不上十拿九稳,更远远谈不上必胜,与其要用这种程度的准备去开战,还不如从头和平到尾算了。”
银劫所说的,正是他这边一直面对的难处。对敌人不具威胁性的措施,准备得再多也没用;对敌人太具威胁性的措施,一开战就会招致两边敌人联手,反过来攻击己方。
打从这场决战确定下来的那刻起,朝廷这边就只有几个选择,从头到尾只当单纯的观众与转播员,祈祷这两个敌人同归于尽,这种事情武沧澜不会允许,而若要插手其中,最好是趁他们两败俱伤,或者至少力量也被削弱大半的时候出手,这样哪怕两虎联手,威胁性也不会太大。
…… 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,银劫可不认为敌人会这么好心,留这么愚蠢的机会给自己利用,对此自己是拟定了几个策略,预备到时候来实施,可是最近几天武沧澜的异常表现,让银劫警觉到事情生变。
之前武沧澜还数度关心过自己这边的准备状况,要自己尽早把战术拟定好,呈报上去,但打从自己与黄泉殇接触,受创而回后,武沧澜就对这边的准备再不关心,从不过问,自己只能判断,在自己离京的那段时间里,武沧澜这边发生了什么事。
要武沧澜在此战中当一个单纯的旁观者,这是不可能的事,所以他不关心这边的准备状况,只是下令胡乱搞一些可笑的机关建筑,这只有一个解释,就是他打算甩开自己这边,找别人或单独去干,但另找一组人这也不可能,这些年来武沧澜并没有另外培养什么能取代自己的人才,假如他另外找人来干,自己必然会收到消息,没可能什么都不晓得。
不合理的可能性都被排除,剩下的解释就只剩… 武沧澜打算不倚靠任何人的助力,纯凭一己之力去介入这场决战,换句话说,他手上握有某种能决定胜负的关键,换作是平时,像这样的核心秘密自己必会知道,这位皇帝陛下会先将这类机密告诉自己,不光是表示信任,也是因为他厌烦处理实务工作,所以把讨厌的任务扔来,但这一次…银劫没有把握武沧澜会把话说出来。
“这个嘛…”
一如银劫所料,武沧澜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轻轻抖着腿,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重要事情。
“你刚才扯了一堆什么国家利益与个人利益的鸟话,一直到最后也没把话说出来,既然如此,朕有必要把话告诉你吗?”
“身为一国之君,不该如此情绪用事,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,对陛下并没有什么好处,你一个人守住秘密,就是你一个人要从头累到尾,臣下不论知不知道,反正明天都要拼上性命,对臣下其实没差。”
“……操你妈的!”
并非怒喝,只是一下忍耐不住而出口的冷冷咒骂,但能够把武沧澜逼到这个地步,也只有银劫能够作到了。
骂了一句,多少宣泄了一点怒气,而挨骂的银劫恍若未闻,继续站在那里,等着武沧澜进一步的交代。
半晌,武沧澜开口了,银劫听得很认真,却完全听不懂这句话。
“……快递真是一种很好很好的东西。”
充满着各种权谋、算计、恩怨与荒唐,这场在万众不期待中所发生的皇城约战,终于也到了正式揭幕的时候。
武沧澜、天魔各自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迎接此战,孙武极为好奇,却也不得而知,倒是自己… 抱着紧张感,半梦半醒地辗转一夜,最后带着两个黑眼圈迎接这一早的到来。
出了房门,与袁晨锋打了个照面,这位素来重视仪表的公子,已经梳洗完毕,正以最佳状态出现在孙武眼前,看来神闲气定,更没有黑眼圈的问题,但出于对他的了解,孙武察觉他的精神状况没有比自己好到哪去,只是强行控制着本身的沮丧、焦躁与无奈。
“袁兄,贵会的那些伤员…”
“唔,都已经安全转移了,战斗马上要打响,银劫专心于皇城内的部署,对其他事情的注意松懈许多,昨夜所有伤员已经成功转移,离开京师了。”
“那…今天你有…”
孙武想问,袁晨峰是否安排了什么后援与应变措施,因为一直以来在情报战中落于下风的他,昨天被路飞扬那么搞了一次,所有部署再次给打乱,短短时间之内,不晓得是否来得及应变。
“尽人事吧!”
袁晨锋的回答,丝毫无法让人安心,但在如今的情况下,什么也别无选择,孙武唯有点点头,什么也不多说。
有为了决战而忧心忡忡的人,当然也有满不在乎,照样好吃好睡的人,路飞扬似乎睡了一个好觉,走出房门的时候,打了个大大的呵欠,伸了一下懒腰,自顾自地开始刷牙梳洗,就连漱口时都特别大声。
“咦?你们不吃早饭的吗?都愣在这里做什么?早餐很重要的啊!”路飞扬笑道:“特别是这一餐,你们可要好好吃,说不定这就是你们中某个人的最后一餐了,哇哈哈哈哈~~~”
这段幽默让孙袁两人笑不出来,连香菱都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,道:“您今天的心情真好,难道是打定主意只去看戏了?”
“你们几个家伙才比较奇怪吧?又不是你们要去决战,怎么一个个愁眉苦脸的?不知道的人,还以为是你们要上战场咧。”
表现得无比轻松,路飞扬在稍后的早餐时,自顾自地添饭、夹菜,胃口不错,吃了两大碗,还一面轻哼着小调,引起别桌的客人侧目,这种悠闲的模样,看在众人眼中,感觉都很复杂。
“袁兄,你不多吃一点吗?你碗里的东西好像都没动耶。”
“我没什么胃口,哪怕这是我的最后一餐饭,我也不想吃太多…”
袁晨锋苦笑着回答孙武,正埋头吃饭的路飞扬,却在此时抬起头来,口中含糊不清地问话,“小武,那件事情你今天怎么不问了?”
“什么事情?”
“陆大侠的行踪啊,你之前不是很在意,陆大侠为何迟迟不现身吗?现在战斗马上就要打响,你难道不好奇,陆云樵是来还是不来?什么时候会出来与我们会合吗?”
照道理,这确实是最奇怪的一件事,皇城内外,甚至全中土,不晓得有多少人在议论纷纷,皇城之战将要爆发,但身为关键人物的陆云樵,却始终没有出来露面,迄今行踪不明,外人只看到袁晨锋忙里忙外,却不见陆云樵出来说句话,更不晓得他是否确定参与此战,各种谣言早已传遍街头巷尾。
有人怀疑陆云樵早已身亡,也有人认为陆云樵虽然尚在,却已经重病或重伤,武功全失,这才不敢露面,当然也有人认为,陆云樵故布迷阵,藉由自己的不现身,要对敌人造成压力… 众说纷纭,相关说法就连孙武都有耳闻,几天前还私下问过袁晨锋,想知道陆云樵的下落与打算,结果仍是得了一个无奈的苦笑。
‘但愿我可以回答你,但只有这个问题,或者说与他老人家相关的问题,是我无法回答的,或者,孙兄弟你也可以自行参悟看看。'
’呃?要我去参悟?这又不是练武功,哪有得悟啊?‘
’这我就帮不上忙了,因为我真的没法回答啊!或者,你可以问那个正站在我们后头,用很火的表情瞪我们的那个人,他搞不好能回答你的。‘
当时,袁晨锋给的回答,让孙武如坠五里雾中,半天摸不着头脑,而今,路飞扬提出这问题,袁晨锋的表情倒是没有苦笑,只是一副快要翻白眼的样子,而孙武先看了袁晨锋一眼,跟着很肯定地摇了摇头。
“不,我不问了,已经…不想知道这些了。”
“哦!”
路飞扬的声音有少许遗憾,但他也没心思再多管这问题,因为出发时间已近,而且香菱端了一个古怪的东西上桌。
“最后一道菜,小殇小姐指定的特殊料理,断头鸡!”
物如其名,一只被砍去首级的清蒸鸡,被端到路飞扬的面前,看着那无首的鸡脖子,感受那股不祥的气氛,路飞扬表情一变,手中的筷子险些落了地,不过,见惯各种大场面的他,最终仍是笑了笑,夹起鸡屁股放到碗里。
“好料理,不过,据我所知,这道料理应该是专门摆在监狱里给死刑犯吃的啊?”
“这个… 小殇小姐说,这道菜是出了名的吃完就上路,横竖今天出门之后,某个人肯定是回不来了,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,有去有回很为难,就把这鸡端过来,早吃完早上路。”
“……上路与投胎,在你们这边是看作同等意义吗?”
“您要这么理解,当然没有问题。”
路飞扬的苦笑没有笑多久,小殇就推着轮椅出来,笑咪咪地向众人打招呼,并且每个人发一张纸条。
“各位,马上就要出征上战场了,为了庆祝我们的必胜,请各位和我一起祈祷,求上苍赐福给陆大侠,并把你们手中的字条,大声念出来。”
回应小殇的这个要求,众人开始阅读字条,袁晨锋首先读道:“宝簪妹妹,请你等我,等到这一仗打完回来,我们就立刻结婚。”
孙武皱眉读道:“袁兄,这个护身符你收下,它本来是我未婚妻亲手做给我的,我有金钟罩,拿了它也没用,就送给你吧,哈哈,我很爱她的…”
香菱读道:“各位,关于凤姐的案子,我有重大发现了,那孩子的真正父亲是谁,现在全天下只有我知道,等我回来之后,就把这秘密告诉你们。”
路飞扬道:“哈哈哈,前面那个敌人看起来不怎么样,很弱,大家一起上,围起来!围起来!”
不同的四段祈祷词念完,四个人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,既有无力感,又有浓浓的不祥气味,让四个人不约而同低下头,长叹了一声。
路飞扬皱皱眉头,仔细品味,缓缓道:“为什么我觉得这几句对白,都有那种说完以后,再也没命回来的感觉?尤其是我那一句。”
孙武、袁晨锋、香菱没有立刻答话,彼此对望一眼,然后一起用力点了点头,小殇补上一句,“没错,这次你是死定了,看到了吗?天上北斗的死兆星…哦,现在是白天,没有死兆星,换个说法,你看到自己背后了吗?那支死亡旗已经高高竖起了!”
“这个嘛,反正它已经不是第一次竖起了,虽然连我也觉得,每次它这样竖起,早晚有一次会让我回不来,不过呢…总之就是看太多,已经没感觉了。”
路飞扬笑了笑,站了起来,用他仅有的那只手,摸摸小殇的头,就像一个疼爱晚辈的慈爱长辈一样。小殇一脸不耐烦的表情,却没有反对,让他这么摸了摸,换做是别人,绝不会有这种待遇。
小殇之后,路飞扬的手分别拍过孙武、袁晨锋肩头,两人都想说点什么,又不晓得该怎么开口,最后,路飞扬站在桌首,朝桌上所有人深深弯腰一礼。
“抱歉,我一直希望能够多传达点经验、多教点东西给你们,但明显我做得不好,反而变成一个讨人厌的老家伙…对不起。”
这个礼,分量实在太重,除了小殇没有人敢受,孙武、袁晨锋的反应尤其强烈,像是屁股坐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,立刻从板凳上跳了起来,只是没等他们回礼,路飞扬身影如风,一下子就从他们身边掠过,到了门口。
孙武、袁晨锋晓得出发时刻已到,急忙跟了上去,坐在轮椅上的小殇,似乎不打算去观战,只是坐在原处,小小地说了一声。
“…要回来唷。”
三个人都已经跑出门去,照理说是不可能有回答的,但这点距离,对于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来说,还嫌太短,因此在小殇这句话出口后不久,她耳边响起了一声传音,声音不大,却异常清晰。
’不!从这刻起,路飞扬不会再回来了。‘
第三章 东风不至·只待英雄
虽然只是两个人的决斗,但天魔与陆云樵的一战,关乎天下气数,朝廷这边不敢有丝毫马虎,除了在皇城之中,清出了足够的空间作为战场,更还搭建了看台,提供各方人马进入观战。
有资格进入皇城观战的,自然不会是普通人,武沧澜御笔亲批,三百个名额首先提供给文武百官、皇亲贵胄,先购者得,所费不赀,却仍造成了抢购热潮,供不应求,不知有多少人托关系、走后门,一掷万金,就是要求得入场观战资格,希望亲眼目睹两大强人的惊世之战,为此,还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,那些有资格入场观战的重臣、要人,用尽各种手段抢名额,搞到火药味十足。
最令人不满的,是当整个名单确定后,看过名单的银劫,二话不说,立即带著名单入宫面圣,力争之下,武沧澜大笔一挥,将名单上的人刷掉一半,由银劫所提供的另一张候补名单来补全,这个消息传出后,满朝为之哗然,觉得这是再明显也不过的徇私舞弊,银劫肯定是收了大把好处,这才帮人走后门,挤入名单,谋求私利,仅管被递补上去的人,矢口否认曾进行贿赂,却没人相信。
整件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,只不过在专制王朝,特权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,银劫重权在握,其他人斗不垮他,也就只有承认这个事实,没啥可说的,不过,只有少数脑袋清楚的人,才知道银劫这么做的用意,更晓得银劫背了一个大黑锅。
“看高手战斗,对武者的助益很大,有时候甚至不亚于得到一本上乘武功的秘笈。”袁晨锋道:“中土各大势力,无论朝廷、同盟会,还是两大圣宗,都有专门的人手,负责记录或拍摄江湖上的著名战役,凡是一流高手的公开决斗,总会吸引很多人去观战、记录,外行的看热闹,内行的… 可不只是看看门道而已。”
孙武很清楚袁晨锋的意思,自己也深有同感,无论秘笈写得多详细,师父教得多卖力,自己练得多辛勤,总还是有些难以领悟的地方,而这些苦思不得的诀窍,往往就在实战中豁然贯通,令自身实力陡然提升上去。
观看别人的战斗,虽然不似自己实战那样感受深刻,却也有触类旁通的效果,而且比起亲身战斗,观战的危险少了许多,怎么都比单纯看秘笈修练要好,也就难怪每次有高手决斗,就一堆人抢着去看。
当日武沧澜进攻慈航静殿,与苦茶方丈、呼伦法王交手的过程,不但朝廷有派人拍摄记录,慈航静殿也有,孙武事后观看那些影像,发现了不少战斗时没注意到的地方,藉以修正自己的破绽。
不过,观看影像与亲临现场,还是有很大的差别。现场观战,不光是能够看得更清楚仔细,还能够感觉温度变化、气流旋动,实地体会战斗之人所使的武技,甚至反过来进行模拟。孙武不敢说自己做得到,但换作陆云樵、武沧澜这种层次的绝顶高手,在资料够充分、够全面的前提下,完全有可能进行分析,反过来掌握、练成对方的武技。
太平军国时期,这个技术被许多人贯彻实施,其中的佼佼者就是西门朱玉,他以浪荡子形象浪迹江湖时,到处观战,大量做记录,再配合魔门的情报,偷偷练了一堆各门各派的技巧,并且钻研出破解之法,后头战场上传授给同盟会成员,往往因此大占上风,令敌人恨得牙痒痒。
自此之后,观战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,高手决战往往选在偏僻深山,或是干脆先杀旁观群众,能像天魔、陆云樵这样大方,连决斗都选在公开场所,给人大大方方看的,可以说是绝无仅有。
“但问题是… 观战这种事,不像是看看跑马、斗鸡斗犬,本身是很有风险的,特别是看绝顶高手的战斗,要是自身修为不够,看着看着都有生命危险。”
袁晨锋苦笑道:“绝顶高手使用的招数,都是超级大排场的,恩师的五绝神剑已经算好了,武沧澜的天子龙拳,还有孙兄弟你的神掌,每次使出来都是风云变色,惊爆四方,要看你们这类人决斗,没有点本事,根本没命活着回来。”
“这个… 也不是我愿意的啊!”孙武苦笑道:“神掌一发难收,打出去轰着什么就是什么,哪控制得住啊?我想老… 呃,天魔与陆主席武功虽高,也不见得能把这些招数控制得那么精准。”
说到这里,孙武一愣,登时明白银劫的顾虑。天魔、陆云樵的武功更高,什么招数打出去,威力只会比自己更大,特别是那种超强力的绝招,他们恐怕也不能完全驾驭,而决战地点是敌境,不怕伤到自己人,打起来更肆无忌惮,如此一来,现场观战的人非常危险,从坐上看台的那刻起,半只脚等若踏进鬼门关,偏偏这些家伙还不知死活,挤破头来抢观战资格。
他们搞不清楚状况,不知死活,但武沧澜是知道的,照理说,他该禁绝闲杂人等,不允许外人旁观,可偏偏他大开方便之门,还以此出售牟利,凡是文武百官、皇亲贵胄,只要出得起钱,就可以入场观战,而当决战爆发,这票不知死活的家伙被卷入其中,后果肯定是伤亡惨重。
武沧澜明知道会这样,还放这些人进来,打着什么主意也就不问可知,难怪银劫一看名单,立刻入宫面圣,要求把名单内容换掉,其目的大概就是为了避免重要官员死伤过多,造成朝廷事务瘫痪,而被他换上去的人… 应该是属于那种死了也无所谓,早死早超生的人吧,要满足那样嗜血的皇帝,不献上祭品,是不可能让他打消荒唐主意的。
“这样说来,银劫还真是背了大黑锅,不过… 我们也没什么理由要同情他,他跟错一个烂老板,总不能说是我们的问题吧?”
孙武耸了耸肩,这问题袁晨锋也不知该怎么回答,便与孙武一同入座。决战地点被定在皇城主殿前方的大广场上,这是平时举行大型活动,或是开千人大宴会时所用,地上尽是青石板,广场尽头是连接主殿的汉白玉阶梯,宏伟气派,所有看台都是围绕着广场搭建,里头主要都是朝廷这边的公开席位,当然也有保留给同盟会的专属座位。
照常理,同盟会应该要带大批人马前来,至少也要把看台坐满,以壮声势,尽量多安排一些高手,当情况有变,立即出手支持。袁晨锋本来的打算也是这样,但经过连场挫折,他进行反思,最后得出了不一样的结论。
“我们身在敌境,带再多的高手也没有意义,敌方几十万大军层层围困,哪怕我调集数百高手在此,重重包围之下,也没有可能杀出去,不过,本来调高手过来的用意就不在此,同盟会的高手除了战将,还包括死士。”
袁晨锋道:“不可能杀出去,这是每个来此的同盟会战士共知事实,但只要拼上自己一条性命,就能为同伴开创生机。牺牲掉数百条人命,若是能换得主席平安撤退,这样不单单他们瞑目,对整个组织的意义也值得了,然而…”
说到这里,袁晨锋的目光望向远方,变得极为虚渺,“我最近开始怀疑,这么做是否有意义?无意义的辛劳,最后顶多变成操劳或疲劳,笑笑就算了,但无意义的牺牲,却不可能有谁笑得出来… 特别是,当事人也已经一再拒绝别人这样的牺牲…”
孙武似懂非懂,只是听得出袁晨锋话语中浓浓的苦味,这也难怪,短短的一趟旅程,因为有路飞扬搅局,弄得袁晨锋无比疲累,本来堪称少年绅士的他,现在都快成为中年绅士了。
转头看看,这个专供同盟会使用的看台上,就坐了自己、香菱、袁晨锋与四名同盟会的人员,真可以说是空荡荡的一大片,引来对面、周围看台上众多观众的质疑目光与窃窃私语,感觉非常奇怪,更不时传来讥笑之声,耻笑同盟会无人,偌大一个反朝廷组织,面对如此重要战役,居然派不出人手过来,莫非同盟会当真无人?或是陆云樵众叛亲离,没人在乎他是生是死?
这些质疑目光与私语声,形成了一股压力,孙武委实不好受,连袁晨锋身后的几名同盟会高手,都露出气愤、无奈的表情,但当孙武望向袁晨锋,后者却淡然道:“没什么,为了自己面子,多拖几百号人来这里牺牲,这种事我已经不会做了,路老师… 真是教了我太多的东西… 虽然同盟会不是调不出人来,不过,今日之战变量极多,与其多带人手,现在这样的精英策略更为妥当。”
“袁兄是要我…”
“就靠孙兄弟你了,环顾当今中土强人,一皇三宗之下,就是孙兄弟你所向无敌,有你一人在侧,比数百名高手更靠得住,届时就靠你的神掌,我们杀出重围去。”
袁晨锋朝周围看了一眼,冷冷道:“至于在笑的那些人,等今天过后他们还有命,再来笑我们吧,武沧澜不把自己人的命当命,我可不是这种人…”
孙武点了点头,本来他还暗自考虑,想说如果陆云樵与天魔打得太厉害,伤及无辜,自己要设法出手抢救,尽量减轻伤亡,但听袁晨锋这么一说,他登时意识到自己过于天真,暗忖还是该尽量保留元气,留待两强战斗结束后的连场逼杀之战。
“对了,路叔叔和小殇?他们…”
孙武问起香菱,被告知小殇最后还是决定不来观战,独自留在客栈里,等待众人归来,香菱虽然感到不妥,但在这个团体里,一向是小殇的意志被绝对贯彻执行,别人的意志在她面前被彻底无视,香菱要是有可能勉强得了她,那才叫有鬼。
“算了,大战当前,我们也拿她没有办法,她想做什么就随她去吧,那路叔叔呢?和我们一起来的,我怎么没有看到他?”
“这个… 路先生一进入皇城,就说内急,溜去找厕所,到现在都还没回来,这个少爷您是知道的,忘记了吗?”
“与其说是忘记,还不如说压根就不愿意想起,他打算继续赖多久?都这种时候了,还不出来露脸吗?”
孙武的质问,被一阵飘扬乐声打断,丝竹共奏,钟鼓齐鸣,仿佛什么朝廷大典,而这阵乐声很快被群众的鼓噪声掩盖,对面与附近看台上的所有人纷纷站起,朝着主殿方向深深行礼。
“那是…”
“唔,武沧澜好大的臭架子。”
听袁晨锋这么一说,孙武登时醒悟,运足目力看去,见到远处白玉阶梯的末端,皇城主殿上有一队人马迅速进入,既有仪仗队伍,又有带刀护卫,黄顶伞盖、龙形牌杖,看这架势,应该是皇帝本人到场,进入主殿了。
照普通决斗的惯例,好像越晚到场的越有气势,提前到场的在那边站上半天,像是白痴一样,天魔、陆云樵就迟迟未有现身,武沧澜本来打的可能也是类似主意,但他身分不同,作为东道主,万一为了身分拖着不现身,结果天魔和陆云樵一下子跳出来,立即开打,他这个主人反而面上无光,因此不得不先站出来,等待两名决斗者的到来。
“果然好大的架子,但… 那里距离这边好远啊,袁兄,武沧澜待在那个宝座上,看得清楚这里的事物吗?”
“这个不好说,换作是我,肯定看不见,而且… 只要是人,应该都看不见吧。”
孙武、袁晨锋当局者迷,香菱在旁补充道:“他不用直接看啊,这里周围肯定都有最高倍数的监控系统,他在里头看画面,多个屏幕,看得比我们这里还要更仔细呢。”
“有点道理,但是… ”孙武皱眉道:“这里是他的地方,他为什么放着最好的位置不用,要躲在那么远的地方用机械看呢?”
香菱迟疑道:“这… 或许用机械看,能够看得更全面吧?有些精密仪器,能够测定能量波和磁场,这样子看到的东西,远比肉眼要多很多,可以搜集到更多的讯息,如果要藉机窃取敌人武技,这样的作法比较实际。”
“唔,这样说也对。”孙武想了想,道:“总觉得… 武沧澜这个人挺大气的,虽然会使阴谋诡计,但不会玩小动作,像这种透过机械来观战… 好像不是他的作风。”
孙武对武沧澜说不上了解,这些话更有为敌人讲话的嫌疑,所以说到最后,他的声音越来越小,连自己也觉得心虚,只是,就在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,一个声音若有似无,直传入耳中。
’说得好!‘声音不大,清晰得仿佛就站在身旁,孙武惊愕抬头,就发现身边只有香菱、袁晨锋,别无旁人,连那几个同盟会的护卫人员都已走开,实在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。
(难道…是有绝顶高手远距离传音?)
路飞扬昨天露过一手,孙武记忆犹新,以无上玄功传音发话,半个京师的范围内,无分远近,话声清晰如在耳边。能做到这种事的,当然是绝顶高手,孙武的力量出类拔萃,号称只在一皇三宗之下,但他心里清楚,自己还做不到这种事,修为火侯还差很远…换句话说,作得到这种事的,当今世上也就那几个人,而最有可能的一个…想到这里,孙武脸色略变,探头四望,袁晨锋与香菱见他神色有异,都过来探问,这时,报时的大钟连响数下,声音高亢清越,远传数十里,钟声传入耳里,甚至有荡涤灵魂的感觉。
在这一下大钟声后,皇城主殿中走出了一名官吏,官位大小不得而知,就是声音够宏亮,大声宣布吉时已到,伟大的皇帝陛下已经到场,决斗也可以开始。
袁晨锋恨恨道:“哼!人躲得挺远,架子倒大,武沧澜这皇帝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。”
这发言纯属大逆不道,好在这边看台上没人会有异议,只不过在这个宣告后,各方看台上的群众情绪似乎也被挑动起来,纷纷议论之声,如海潮狂涛,越来越大。
人们质疑的问题只有一个,之前时辰未到,两名决斗者可能为了营造气势,不弱于人,因此没有现身,但此刻时辰已至,两名决斗者仍踪迹渺然,这就非常诡异,甚至让人开始担心,这场惊天决斗会否变成一场双方都爽约的大笑话。
专供给魔门使用的看台,一如当初所料,半个人也没有,魔门在本任天魔的领导下,似乎打定主意把隐密贯彻到底,完全不在此战中露脸,这也让做出类似判断的袁晨锋心里好过不少,只是,两名决斗者没来,魔门的看台上空无一人,现场所有质疑的压力,就全部压到同盟会这边的看台上来了。
千夫所指,是一种很重的压力,但孙武真是想不通,自己怎么会落到被千夫所指的窘境?这明明都和自己没有关系,也不是自己的错,为何是自己在这里被人责怪?
“袁兄,那一位…”
孙武还没来得及埋怨,袁晨锋脸色忽变,伸手一推孙武,指向左侧的一角,那边是朝廷一方几座看台的角落,有一个小门无声无息地打开,走出了一个人影,那个小门似乎是搭建看台时,方便工作人员进出的通道,位置偏僻,没什么人注意。
从那小门中走出来的身影,身穿一件套头的斗篷,看不清楚具体相貌,从那小门里走出来,无声无息,步伐有些快,倒很像是急着找厕所找错地方的样子。
由于此刻附近看台上挤满了人,广场却几乎是空无一人,尽管此人从小门钻出来时不引人注目,可是十几步迈出,附近还是不少人发现了他的存在。
这么重要的场合与时刻,有人走错到这里来,当然是一件非常引人发噱的事,无数嘘声大作,那名斗篷客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过错,连连欠身,慌忙三步并两步,又跑回那个小门,开门躲了回去。
整件事,不过是决斗中的一个小插曲,而且还不是让人振奋的那种,不少人为了两个主角迟迟不现身,丑角却跑来闹场,感到相当不悦,连火气都上来了,然而,同盟会看台上的几个人,却为了这幕意外插曲,完全处于呆滞状态。
别的人可能不知道,但曾参与过龟兹王城保卫战,或是曾看过那场战役记录的人,都对这个斗篷客的身影印象深刻,当日两大高手的惊天威能,摧山破岳,任谁看了都不会忘记,此刻这名走入小门中的斗篷客,正是两大高手中的一个,孙武、袁晨锋回忆记录,都能肯定,这人不会是天魔,也就是说…“袁、袁兄,他… 他该不会就这么走了吧?这里的人不知道是他,就这么把他嘘走,那…决斗不是也…”
孙武说得结结巴巴,确实担心决斗就这么不了了之,不过,这场决斗本就没有任何意义,要是真能够不了了之,还是喜事一件,自己反而该高兴才对。
“别闹了,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,哪还可能打退堂鼓?他不可能就这么走掉的,他没那么儿戏。”袁晨锋其实真正想说的是,事情绝不可能就此结束,后头肯定还有动作,而且…大动作。
这个估计果然命中,就听见一声轰然巨响,震天而来,那扇看台下的小门,被一股巨力轰飞出去百余米,半途就不住爆炸粉碎,在地上推切出一道蔓延百米的沟痕,而小门所在的那处看台,也在巨力爆发下,一下给掀掉半边,无数木块碎屑漫天飞舞,散得到处都是。
如此强大的爆炸威力,连看台都给摧毁,原先在看台上的人岂有幸理?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奇怪,在看台整个掀掉、炸毁的同时,一股莫名大力出现,将这些人妥当护住,轻飘飘地随风吹到一旁,稳妥落下,这些被吓得目瞪口呆的人们,什么也说不出来,甚至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。
突如其来的惊天大变,固然又吓傻了一堆人,但也不是没有人注意到,在这一下巨爆所造成的大火中,有个熟悉的身影丝毫不受影响,缓步走出,步伐与先前没什么不同,可是在猛烈燃烧的大火中,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。
大火烧得无比炽烈,他恍若未觉,身上斗篷别说燃烧,连一丝火苗都没沾上,仿佛这些火焰全不存在,但是当满天的大小碎木铁石落下,进入他周身三米范围,不是给无形气罩弹开,就是直接灰化成粉,什么也没剩下,这一手神功,全场群众不管识不识货,都晓得这非同小可。
在大火中行走的脚步,似慢实快,一下子就来到了广场中央,烈火仿佛也受其吸引,一路与之同行,在周围明明都已没什么东西可烧的情形下,迳直蔓延出数十米,直至其脚下站定,把头一抬,周围火焰受到无名力量牵引,瞬间倒卷而回,除了地面上大片焦痕,什么也没剩下,至此… 全场群众一片寂静无声,既震惊于这超越人力的强绝力量,更晓得今天两名主角中的一个,已经现身。
“…… 真是抱歉,刚才一开始的出场,好像有点不符合大家的期待,不过,现在这样应该可以了…动静是大了点,但…我没当大侠已经很久了…”
这几句话,并非刻意鼓劲说出,听见的人寥寥无几,语气中带有的感觉,是强烈的嘲讽意味,而在这句话出口之后,男人缓缓掀开了头套,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。
那并不是一张很英俊的面孔,当然也并不丑,“平凡”两字或许就是人们对这张脸的最强烈印象,如果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,这张脸看来可能是一个平凡的学生,摸着头,咧着嘴,笑得傻呼呼的,人们看了会觉得友善、亲和,却不会有什么深刻印象。
如今,这张脸上增添了胡渣与风霜沧桑,从一个平凡的青年变成了平凡中年,甚至还有几分不得意的落拓气息,除了这点,并没有什么其他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,然而,当这个长相毫不特别,身上也只穿着普通灰色长袍的男人,抬起头来,朝四周看了一眼,人们与他目光一接触,整个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那双眼神中,蕴藏了些特殊的东西,这是可以肯定的事,但要说究竟藏了什么,这点又没人讲得上来。
不是寻常高手的压迫感,也不是王者的威严,更不是那种绝世智者的智能锋芒,勉强要形容的话,似乎是一种漠视整个世间的苍茫,仿佛这个人虽然站在此地,其实却不属于这个世界,但偏偏也就是这种格格不入的排斥感,让这个人的存在感一下子强烈起来,变得任谁都无法忽视。
也直至此时,才终于有人确认了他的身分,这其实并不容易,现场众多宾客里,不乏曾打过太平军国之役,亲眼见过他的人,但比之当年,他的相貌略有变化,眼神与气势更是大异,更缺了一只手臂,许多当年曾见过他的人,还是拼命回想记忆中的那张面容,与眼前这人比对,这才好不容易确定下来,而后,就是巨大的心灵震撼与冲击,一阵压不下的惊呼,在全场各处响起,此起彼落。
同盟会主席,天下第一高手,陆云樵!
沉寂多年,始终不愿露面的天下第一人,终于出现在人们的眼前,尽管天下第一这个头衔有些值得商榷,但光是他现身于人前,就足以令万众震惊了。只是,相较于各方看台上的惊呼反应,同盟会看台上的反应就小得多,仿佛早就对这一刻有了心理准备。
别人心里想什么,孙武不是很清楚,但对他而言,这张面孔绝对不陌生,正是打从他出道不久,就加入他的队伍,一直在旁扶持协助他的男人…路飞扬!
“路叔叔…就是陆主席…”
孙武说话的声音很低,似有很多感慨,然而,他的声音里没有惊骇,对于路飞扬变成陆云樵一事,好像立刻就接受了,没受到任何打击,也直到他侧转过头,这才发现袁晨锋、香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就一直盯着他看,目不转睛,仿佛在期待他做出什么反应,却绝不是现在这个反应。
第四章 为国为民·利益大者
当事人没什么感觉,但袁晨锋和香菱却是不晓得从多久以前,就等待这一刻的到来,结果这一刻真的来到,孙武的反应却是如此平淡,让他们两人都没法接受,素来理智的袁晨锋甚至第一个忍不住,开口问道:“孙、孙兄弟,你一点都不吃惊吗?”
“呃?为什么我要吃惊?”
“什么?”
“他之前说得那么明显,最后几天讲的话根本肆无忌惮,我想要不察觉都很困难吧?我已经尽量在配合了,不过…实在是他自己太过分了。”
无视身旁两人的错愕与失落,孙武摇了摇头,其实自己发现这秘密的时间并不久,而且,这不该说是自己发现,根本是那家伙一路上各种明示、暗示的疲劳轰炸,弄到自己想不发现都很难。
仔细想想,这纯粹是童年的记忆错乱,当时年纪小,很多东西分不太清楚,身边知道真相的人又不解释,所以自己才会总记错,明明是姓陆,自己却一下记成洛,后来又记成路,而当事人也混帐地将错就错,就这么一路同行下来。
如若自己所料不错,他与自己同行时,应该用了特殊手法,强行封印本身力量在一定水平以下,没解开封印前,力量就是想用也用不出来,正因为如此,那天在地下洞窟,碰上虚河子所化的心眼宗主,他堂堂天下第一高手居然被打仆街,说起来真是可耻,如非那个封印碍事,他本可以趁虚河子大意轻心的机会,奇袭秒杀虚河子的。
察觉到这个秘密,自己当时的震惊非同小可,陆云樵之前对自己而言,是如偶像般高不可攀的人物,智勇仁义,英雄无敌,自己对他极为敬仰,有很多憧憬,期待着有一日拜谒这位仁侠,哪知道… 事实真相… 要说理想幻灭,那还真是一点也不为过,不过……这也就是人生了…忽然,孙武好像察觉到什么一样,身躯剧震,以无比惊愕的目光,颤抖着手指,转头指向两人,“该、该不会… 你们两个也早就发现他的身分了?这怎么可能?我还一直以为只有我发现这个秘密,你们… 你们… 你们怎么也会发现的?袁兄也就算了,毕竟那是他…香菱你怎么会发现的?”
这个问题如果出自别人之口,那就会变成一次恶毒的嘲讽,但出于对孙武的了解,袁晨锋与香菱都知道不可能是那样,只不过… 即使有这样的认知,看见孙武那样的表情,两人仍有着相当强烈的感觉… 强烈被看扁的感觉,袁晨锋甚至握起了拳头。
“唔,我现在明白,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决斗了?有些问题,确实是让人很想用拳头来解决。”
“…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,我保证不阻止你。”
香菱的话有一半认真,不过在这种节骨眼上,她也只能说说而已,因为在眼前的这场战役中,她与袁晨锋非但不是主角,连配角的位置都挤不上,就在他们三人短暂交谈的同时,广场上的情况已生变化。
陆云樵的现身,本来该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,但实际发生,仍是引发了一些预期以外的效果。
朝廷与同盟会处于完全对立的状态,眼下虽然暂时友好休兵,但谁也知道那不过是暴风雨前的?静,当这个虚伪的和平被打破,立刻就是不死不休,所以,陆云樵这个最大的贼酋、匪首,在广场上一现身,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就有了动作,大声喝骂、嘲笑。
各种侮辱性言语,五花八门,或是谩骂陆云樵武功低微,不知死活;或是嘲笑他断手残疾,今日必死无疑;骂他胆敢与天朝作对,必将粉身碎骨的也不少,其他各种问候祖宗十八代、辱骂他父母亲人的,更是多不胜数,如潮水一般涌来,无数污言秽语的浪潮,覆天盖地而来,全涌向广场中央的陆云樵。
“太过分了!”
千夫所指的压力,孙武感同身受,姑且不论立场如何,陆云樵今天是应邀到此,进行决斗,既然来者是客,自当受到尊重,怎么会弄到一个人站在广场上受这等侮辱?
气愤之下,孙武从座位上站起,但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,便给袁晨锋伸手拉住,“你想做什么?跳出去和他们对骂吗?你一个人怎么骂得过这许多人?既然不能,你跳下去除了更出丑,还能有什么效果?”说到这里,袁晨锋压低声音,“再说…你我都很清楚,那个人有可能被这些言语伤害到吗?”
陆云樵这三字所代表的意义与光环太过耀眼,孙武一时间多少有些难以适应,但当袁晨锋把问题回归原点,单单只说“那个人”,孙武立刻冷静下来,心里有数。
“…… 哪可能啊?他脸皮超厚的,根本就是没羞耻心的无脊椎生物,要是辱骂能够影响到他,我们就不用那么累了,唔…”
有那么一瞬间,孙武怀疑这会否是敌人的计策,藉着这些谩骂,打击斗志与士气,但转念一想,自己不久前才说武沧澜这人够大气,会使阴谋,却不屑耍小手段,如果真是如此,眼前的乱象就不太可能出自武沧澜授意,而且… 只怕连银劫都不会搞这么无聊的把戏…孙武、袁晨锋坐在看台上,没有什么反应,站在广场上的陆云樵也没有,时间就这样分秒过去,各种辱骂的话语漫天而来,陆云樵不做任何回应,像一个默认做错事的犯人,垂首站立,堂堂同盟会之主,就这么承受着侮辱,气氛甚至有些沉闷…当人们都以为情况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,一直站着不动的陆云樵,却终于有了动作。
“轰隆!”
简简单单的一扬手,爆炸声响与惨叫一起大作,陆云樵随手一击,剑气未吐,仅是单纯鼓动力量推出轰击,左面看台上,被打出一个直径三米的大洞,攻击形式是将真气极限压缩于一点,击中目标后朝四周爆开,扫切方圆三米,破坏力极强,触物即毁,本来算得上坚固的看台,在真气切绞下,什么钢片、木头都给澈底破坏。
以陆云樵的力量而言,这点破坏只是易如反掌的小事,但之前他现身时,出手留有余地,破坏看台并未伤人,所有人被他以真气保护起来,稳稳送出,如今,这份仁慈没有了,在破坏看台的同时,看台上的观众如同遭受一场血肉风暴,瞬间就给绞碎,残肢碎块更喷向四方,把整座看台都洒溅成一片血色。
整件事发生太突然,很多人都反应不过来,就像看到一只温顺无害的小兔子,突然吃了人一样,尽管眼睛看到了,大脑却还意会不过来,直过了好一会儿,才变成一声声极度惊恐的尖叫声。
“啊~~~~~~~~”
当惨叫声在广场各处此起彼落,人们的情绪被恐惧感染,混乱就一发不可收拾,只不过,随手这一击,影响似乎有限,人们虽然恐惧,却有不少人更在恐惧中爆发,以比刚才更激烈的声势,怒骂陆云樵。
陆云樵随手击杀看台上的群众时,大受震惊的人不只是这些群众,同盟会看台上的孙武与袁晨锋,吃惊得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,事情发展完全出乎意料,陆云樵出手攻击普通人,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?
一开始,两人都闪过一个念头,就是这陆云樵极可能是假货,是银劫的奸计,派人假扮来破坏他名誉的,但念及这一路上所发生的种种,他们立刻意识到,这种事是有可能发生的,至少…路飞扬绝对做得出来。
这段时间以来,两人都有一个基本的认知,路飞扬、陆云樵虽然只是一个人的两个名字、两个身分,却也代表着两种不同的作风,但如今… 这个认知已被打破,陆云樵的那一击,无形中像是在宣告什么,给他们一种很不妙的感觉,如无料错,陆云樵的下一个动作肯定是…“且、且慢!”
孙武急忙叫了一声,却已经太迟,陆云樵剑指一并,无形剑气同时攻击左右两边,轰然声响中,两边看台上再次死伤狼藉,特别是刚才喊得最大声的那些人,所在区域的死伤状况也是最重,瞬间,全场一片寂静无声,从沉默中爆发的人们遭受再次打击后,整个安静下来。
刚才还吵闹喧天的广场,一下子整个安静下来,变得落针可闻,没有人敢再出声。既然已经证实,第一击并非偶然的失手或失控,那这个站在广场中央的男人就变了身分,不再是徒具强大战力却没威胁性的存在,而是真正有杀伤力,会致命的危险凶兽,谁也不想因为错误开口,成为这凶兽下一口的牺牲品。
“…… 你们这些东西,永远搞不清楚状况,这里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?别人要决斗,你们就搭起漂亮的看台,带上美酒佳肴,拉着亲朋好友一起来看,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?动物园?还是马戏团?我是可以任由你们观赏取乐的东西吗?”
一片寂静中,陆云樵的声音就算没有附以真气,也能清楚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里。
“明明就在那么危险的地方,却不知死活,干着更把自己往险境推的事,你们凭什么这样有恃无恐,觉得自己一定是安全的?就因为对方讲仁义、是侠客,绝不会伤及无辜,你们就肆无忌惮了?刚才我不是也说了吗?我不当大侠很久了,要欺善怕恶,你们似乎找错人了,而且…”
陆云樵嘲讽地一笑,“各位贵族大人、大官,你们怎么会以为自己是无辜群众?这么多年来你们助帝为虐,站在人民的对立面,我同盟会揭竿起义,要讨伐的对象正是你们,而你们又主动跑到这找死的地方来,对我来说,你们之中没有无辜,全都是一群该死的东西,我也敢断言,即使我在这里杀尽你们,消息传出去,天下百姓也只会说你们死有余辜,绝不会怪我残忍好杀。”
这些道理其实显而易见,只是在陆云樵说出口之前,没人往这个方向想而已,如今一下被点醒,这才真正发现自己身在险地,顿时大为恐慌,整个乱了起来,只是,当初之所以抢着来观战,甚至抢着斥骂贼酋匪首,除了凭恃对方仁义,不会伤及无辜,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理由…“真是愚不可及,难道你们真以为,对着不能还口的敌人痛骂,就能藉此表示忠心,后头加官晋爵?你们主子的马屁有那么好拍?你们真的都没发现,为何今天是你们坐在这里?如此颟顸愚钝,难怪王朝会是今日这般德行了。”
陆云樵摇了摇头,似乎对这些人非常失望,最后更以一句奇怪的话作结尾。
“……够了吧?银劫,做你该做的事情吧。”
这句话声音不大,却明显是命令口吻,听到的人无不愕然,孙武也想不通,陆云樵与银劫该是死敌,怎么能用这样的口气下令?这又是哪门子的连横合纵?
但香菱的反应就快得多,首先拍了一下手掌,赞了声“妙”,袁晨锋也如梦初醒,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孙武如坠五里雾中,完全状况外,正想说要不要装懂一下,省得太丢脸,广场上已经发生变化。
似乎是银劫真的下了命令,大批宫廷侍卫出动,几百人快速进入广场,却不是包围陆云樵,而是沿着走道上了各处看台,开始逮捕刚才吵闹、侮骂最厉害的那些人,这个变化让许多人错愕不解,但只要反抗,就遭到这些侍卫强行镇压,一个试图以身分压人的高官,甚至当场被乱刀砍死,尸体拖走,吓坏了附近所有人。
“怎、怎么会这样?”孙武看得傻了眼,不能理解这种情形是怎么发生的,香菱笑了笑,道:“陆主席的那句话里,有弦外之音,别人也许听不明白,银劫肯定清楚。陆大侠没说出口的那句话,就是要银劫看着办,如果银劫没有照他的意思做,他就立刻弃战走人。”
之前,各方笃定陆云樵会来参战,是根据他过往作风作的判定,现在他一到场就出手杀人,宣示着他与以往的不同,也代表他随时可能弃战走人,如此一来,整件事性质就不同了。
陆云樵如果完全没来参战,这还没有什么,旁人顶多说他不屑应战,还不至于有人质疑他怯战,如今他来到皇城,出手杀了一批达官贵人,掉头就走,除非武沧澜亲自出手,旁人哪可能留得住他?他这么一走,杀人的事传了出去,朝廷颜面大失,天子的权威遭到质疑,甚至动摇前线军心,非同小可,因此,陆云樵的这个威吓,绝对够分量。
假如陆云樵是要胁朝廷全面投降,这种白痴要求当然不会被受理,但仅是要求朝廷对此事做出交代,银劫就非常乐意满足,反正当初观众资格就经过筛选,能够进来观战的人,全是死光也无所谓的人,从这些人之中宰杀部分来款待宾客,和杀猪宰羊没什么差别,也算应有礼节。
于是,一切就简单得多,四五十名高官观众被拖了出来,也不带走,直接被压跪在广场上,当众砍头处决,一个太监宣读皇帝陛下的圣旨,表示这些人胆大妄为,亵渎了神圣的战斗,蔑视武者精神,该当处决,紧跟着,这些人就当场被斩,转眼间横尸就地。
“……他们…死了。”
透过香菱与袁晨锋的解释,孙武的问题得到答案,他懂了一部分,却还有另一部分,怎么都想不明白,这些人…真的就这么死了?
世上有什么比这还荒唐的事?尽管陆云樵说,这些人欺软怕硬,为了藉机向皇帝表现忠诚,特别挑个不敢反抗的大侠来加以侮辱,可是,孙武觉得不完全是这样,因为刚才全场齐骂,自己差点跳下去助阵的时候,虽在愤慨中,自己仍有注意全场动向,察觉到的人群状况中,固然有人像后来陆云樵说的那样,可是,也有不少人的怒骂是出于真心真意。
说是愚忠也好,说是不识时务也没错,这些人开骂时候的愤慨,并不是想要升官发财,是真的出于内心愤怒,怒斥陆云樵这个乱臣贼子、破坏朝廷秩序的人,如此忠君爱国之士,照理说该是大武王朝的砥柱中流,保护、重用都还来不及,怎么就这样拉出去斩了?
若想得更远一些,这些人的名单,当初是银劫拟的,以银劫的智能,多半也能料到这种情形的发生,换句话说,这些忠贞之士对银劫而言算是什么?弃子?
还是用完就丢的道具?这些人知道自己今天在此,只是作为一件道具使用吗?
想着这些问题,孙武一时茫然,而他的这个表情,马上被同伴读了出来,袁晨锋道:“所谓的政治,就是利益交换,只要能够交换彼此都满意的利益,前一秒还是死敌,后一秒就可立刻合作… 合作诚意有时候需要透过形式来表现,浅显一点的说法,就是祭品了…”
“可是…”
“领导人和普通人看的东西不一样,就你看来,这些都是忠君爱国之人,但对领导阶层来说,过于激进的臣民,格外增加统治的难度。有强烈忠诚心,却不懂得揣摩上意,往往会变成居上位者最头痛的激进份子,管也管不动,有时候还会被他们反过来逼着做事,实在麻烦,最佳策略莫过于给他们一个目标,鼓动他们去干事,利用他们的狂暴去打击敌人,等到两败俱伤,再一口气把两边都扫了,从此耳根清静…”
袁晨锋刚刚说完,香菱也做补充,“陆大侠这么做的用意,多半也是想让这些人体验一下那种滋味。为了国家而冲在最前头的人,如果只顾义愤,不去思索国家利益到底是什么,就很容易成为国家利益的祭品…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,很可惜他们没学到教训,也许他们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平民百姓身上吧?不过,对于上位者而言,臣下报效国家的方法,本就不是只有活着贡献这一种…”
听着这些解释,孙武多少明白了些,但脑子里仍是一片混乱,眼中看着地上大滩血迹与尸首,脑海犹自浮现刚才的行刑画面,那里头很多人死前不及惨叫,完全陷入极度震惊后的呆滞,还没有机会回复,直至被斩首,眼中所流露的…除了困惑,就是完全的无法置信…现在应该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,但连孙武也不知道为什么,混乱的心情就是难以平复,他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,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脑子。
不过,在这个意外的混乱插曲过后,人们的注意力又回到广场中央,回到今天的主角身上。
一下子杀了不少人,尸体与首级在地上乱滚,负责斩首的御前侍卫连尸体都不收就跑走,扔下一地的无头尸,这画面当然非常血腥,对死者更是极不尊重,但他们之所以对尸体不作处置,最主要的理由,还是因为下令的银劫,判断有超过五成的机会,这能让陆云樵很不好受。
五成的机会,赌得中吗?银劫其实并不在意,而事实上,他的判断没错,陆云樵站在原处,面无表情,似乎刚刚赢了漂亮的一仗,令朝廷不得不斩杀自己的臣民以示妥协,大大威风了一回,但只有他自己清楚,看着这些乱滚的人头,此刻的心情是何等恶劣…既然已经决定,放手开杀戒,用少量杀戮震慑敌人,避免更多无谓的死伤,现在就不该动摇、不该心软,更不该轻易被影响,否则所有的牺牲都功亏一篑,自己明明知道这道理,却没法贯彻,实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…“… 所以,你才会这么中意那小子,他在这方面,简直就像是你的亲生儿子,都那么狠不下去,心慈手软,随便一点人命死伤和尸体,就能让他大受打击,决心动摇…你们干脆结拜作父子吧。”
冷冷的讪笑声,来自正前方,陆云樵抬眼凝望,发现就在前方五米外,一个穿着黑斗篷的身影,不知何时已无声到来。
陆云樵没有什么反应,迟钝得像是一截朽木,但全场群众却都给吓到,那么多双眼睛盯着,竟然没有人察觉到他何时到来、如何到来,仿佛他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,已百年、千年一样…比起这些不相干的闲人,孙武所受的冲击只会更大,看见天魔终于现身,他心头一震,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,还是差点就站起来,跳下看台去,好不容易才压抑下这股激动,回过神来,看见袁晨锋、香菱一副担心的表情,还险些就要一同出手将他按住,连忙挤出一个微笑,向两人点头。
“我…我没事了…不用担心。”
这话说完,孙武突然觉得有些不妥,香菱和袁晨锋这样的动作,就是他们早已猜到,天魔出现时自己很可能会有失控反应,换句话说,自己与天魔的关系,他们…“你们…你们两位…”
“什么都不用解释,我们明白,现在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该放的地方吧。”
袁晨锋一拍孙武肩头,与他一同望向广场中央,两名绝世强人已经碰头,即使没有动手,彼此间的火药味也浓烈异常。
“… 我本来以为,你会用更威猛的方式现身,从高空跃下,落地时踏毁大半座广场之类的,怎么来得如此低调?有失魔门之主的霸气啊。”
“哈,不瞒你说,本来我还真是有这打算,想说来一个霸气登场,先声夺人,显显魔门之主的威风,但你刚才来那一手,观众已经死了一批,我要是霸气登场再杀一批,就没剩下几个人啦,战还未战,观众已先死光,总说不太过去,所以便将就一下啦。”
两边的交谈,听起来气氛融洽,仿佛相交多年的好友,哪里像是要生死相搏的大敌?然而,这么两句寒暄过后,双方都沉默下来,一语不发,随着他们的沉默,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肃杀,广场周围的所有群众,无分会不会武功,都能够感受到那股犹如千针刺体般的凛冽杀气。
天魔与陆云樵,分属两个世代的绝顶强人,隔着五米的距离,相对而立,注视着对方,似在寻找敌人身上的破绽,预备稍后战斗时一击创伤敌人,却又似乎陷入了各自的回忆,眼中虽然映出了敌人的身影,却早已神驰物外,什么念头都没有。
换作是别的高手在此,群众肯定以为这是故作姿态,拖延战斗时间,自抬身分,但这两个人却不会造成那种误会,因为随着时间分秒过去,弥漫着整个广场的无形杀气,竟然浓烈得有若实质,一些功力较弱的普通人,感应力差,受到的影响还算有限,不过就是朗朗晴空之下,身体止不住地发寒、打颤,犹如身坠冰窖。
修为高、感应强的武者,情况就远远不是这样了,这两股杀气分属正邪两极,在空中无形比拼,攻防快速交错,当武者有足够修为,能感应到这两股杀气的拼斗,体内真气也受到牵动,如脱缰野马,不听使唤,一下运气不好,当场就走火入魔了。
看台上不住响起闷哼声,有些人好端端的坐着,却莫名吐血,两眼翻白,晕死过去,就是这一类的牺牲者,即使是孙武、袁晨锋这样的高手,也感到胸中气血翻涌,非常不好受,心下为之骇然。
两大强人尚未出手,只是气机比拼,就已经有这样的破坏效果,如果实际以力量对战,后果简直无法想像,正当孙武暗忖,不知这样的对峙要持续到几时,底下的陆云樵有了动作,似要开口说些什么,对面的天魔却抢了先。
“……小子,你我之间,还需要说废话吗?”
这句抢白说得非常奇怪,既似仇怨宿敌,又很像长年故交,旁人听在耳里,甚至没法判断,这是否是动手的信号,但陆云樵却像是完全理解,并不动手,自顾自地说道:“距离实在有点远,这问题不是武功盖世就能解决的…”
“不错,武功盖世也不是无所不能,所以手下就很重要了。”
“……你有一批不错的手下?”
“能派得上用场,就是好手下。”
天魔的话说完,手蓦地一抖,比了一下中指,在他打出这个信号的同时,一声巨爆响起,远处的皇城主殿,就在巨响声中,整个化作一大团炽烈燃烧的大火球,风暴袭向四面八方,大火汇集成球状火云,不停地往天空翻涌,吞噬着上方的一切…
第五章 上魔金刚·天下撼震
一下剧烈爆炸,震得所有人都魂飞魄散,这一下爆炸规模极大,炽烈的火焰风暴,不住往上方翻涌、滚动,血红色的火焰,以吞云之势直冲天际,即使隔得老远,人们还是清楚感受到阵阵炎流袭面而来,灼热的空气吸入肺中,仿佛整个胸膛都要被烫熟。
不过,对于这些看惯了各种大风大浪的人们,单单那样的爆炸威力,还不足以让他们这等惊愕,真正让他们目瞪口呆的理由,是因为爆炸的地点。皇城主殿被炸了,那里不但是整个王城的中心点,每日皇帝早朝面见群臣的所在,更重要的是… 所有人亲眼目睹,刚才武沧澜与护卫群都已进入,在主殿中观战并且下令,如今主殿发生大爆炸,看这爆炸威力,绝非普通火药,足以将整座主殿夷为平地,就连前后几座宫殿都受波及。
香菱、袁晨锋都算眼尖,在爆炸摧毁主殿时,见到火焰中有几道身影,高高跃起,脱离火焰风暴的范围。能够做到这样的事,肯定是一等一的高手,护身气劲、身法速度、反应,只要稍微差一点,就是当场毙命,半点机会也没有,这些人肯定都是武沧澜手下的精英战力,只是… 即使他们能在那样的大爆破中逃生,却很快被第二波的火云给席卷、吞噬,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片翻涌火云中,袁晨锋肯定他们已成了焦炭碎屑。
“…这么大的爆炸,有人能活得下来吗?”
孙武喃喃自语,语气中有太多的不确定,自己的异种金钟罩虽自认了得,但也没把握能在那样的巨爆下生存,特别是当一道道灼热气流扑面而来,脚下犹自感到地面震动,耳内也嗡嗡作响时,孙武更是觉得心虚。
自己这个专练硬功的,都没有把握能够生存,其他人呢?银劫?还有… 武沧澜呢?螳螂与蝉还没开始斗,黄雀就先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干掉了?这个意外是怎么回事?难道说,这场所谓的两强对决,其实是双方暗中合作,要藉此铲除第三方强敌的行动?武沧澜就这么给干掉了?
孙武脑中一片混乱,看袁晨锋、香菱的表情,发现他们也是完全状况外,或许就只有两名当事人,才真正知道整个状况。想到这一点,孙武连忙把目光回看广场中央,却惊觉披着黑色斗篷的天魔仍在原地,可是与他对峙的陆云樵却已消失不见。
“陆大侠不见了,他…哪里去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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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念头在孙武脑中闪过,还没来得及认真思索,惊人的剑气、冲击波已在这座看台正下方爆发,整座看台摧枯拉朽般被毁,坐在看台上的人首当其冲,袁晨锋、香菱第一时间纵身闪躲,一面凝运护身真气,一面以最快速度飙离倒塌的看台,相比之下,在袁晨锋身边的几名同盟会高手,表现就没那么好,尽管都是千里挑一的精英,仍显得反应不及。
看台倒塌、崩毁,这些倒没什么,问题是造成整座看台倒塌的冲击波、剑气,那就是非常要命的东西,能够轻易把整座看台如同撕纸般扯碎的力量,一旦碰着血肉之躯,那就是当者立毙,两名同盟会高手走避不及,给乱射的冲击波、剑气沾着,侵筋走脉,瞬间便给大卸八块,血雨、肉块溅洒出去,被压在倒落的看台下。
反应速度不是孙武的强项,他做出反应的时间,比香菱、袁晨锋慢,而剑气、冲击波爆发的中心点,偏偏又是在他正下方,根本就没有时间躲,只能凭着金钟罩硬挡,然后就像是炮弹一样给轰了出去,飞出看台的速度反而比袁晨锋、香菱还要更快。
但在被轰飞的瞬间,孙武也看到了一些东西,尽管觉得难以置信,可是在冲击波撕毁看台的时候,他确实看见一道苍龙影,怒吼盘旋着冲了上来,后头则是巨大的剑气在后追击,两者的不凡威势,一时间让孙武脑海完全空白,什么都没法想。
龙影,仅是一种气劲虚象,当孙武被轰飞出去,盘旋咆哮的苍龙影也渐渐消失,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,那个健硕的身影,无疑就是武沧澜本人。
(他、他一直藏在我们的看台底下?从头到尾,他都不在主殿里头?这倒也正常,但…)
武沧澜不在主殿里头,这个倒是不奇怪,决战在即,他跟着大队人马这么大摇大摆进入主殿,简直就像故意把自己的位置泄漏给敌人,虽说以他一贯的自傲,未必会在乎这种事,但如今主殿一下给炸上天去,这个考量果然也没错,巧妙转移敌人的注意力,本身则另外隐藏起来,伺机出手。
只不过,武沧澜选择的藏身处,就有些令人发噱了,什么地方不好躲,居然直接躲在同盟会的看台底下,换作是别人,肯定会被误以为是想偷袭看台上的人,但以武沧澜的个性,这种想法对他就是种侮辱了。
孙武还记得,不久前自己说武沧澜为人大气,不耍小动作,耳边依稀听见一声“说得好”,那时自己便已怀疑,想不到果然是他躲在看台底下,这究竟是抱持什么居心,自己完全没兴趣知道,但…不晓得他是怎么泄漏位置的?
“唔。”
孙武翻身落地,脚下些微不稳,香菱、袁晨锋也先后落地,都赶到他的身边,既是为了看看他的状况,也是为了把力量团结起来,眼前的战斗层次太高,三个年轻人如果不结合在一起,根本没有应变的实力。
而真正的高层次战斗,则是在眼前激烈上演,孙武等人不是没看过路飞扬的出手,之前一路上调教训练,与他拆招的时间很多,早已看熟了他的出招,不过现在完全是另一种情形,陆云樵一臂纵横,着着都是进手招数,有进无退,强如武沧澜一直也被压在下风,给打得倒退连连,还不出手来。
武沧澜的战斗风格,刚猛霸烈,所使的种种战技,大开大阖,当者披靡,要把他给强行压在下风,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孙武等人与路飞扬对战时,确实觉得他内力强横,源源不绝,随手一击就让自己招架困难,但那也仅是因为大家不同位阶,他恃强凌弱,才能有这样的压倒性效果,换作对上同级数的武沧澜,照理说不该有那么明显的压制效果…孙武凝神细看,想要找出原因,这才发现陆云樵的出手很特别。和普通人相比,陆云樵的独臂吃了不少亏,平常人战斗时总是左右互补,陆云樵却只有一臂,攻招递出,收臂回气时便破绽大露,在速度、招数应变上都处于劣势,这一点陆云樵自己也很清楚。
之前与孙武、袁晨锋拆招时,他的解决方法就是以力量差弥补速度,一力降十会,强绝大力横扫出去,压得敌人喘不过气,什么精巧招数、快捷速度都不管用,但对上武沧澜,要单纯用力量压制已不可能,这个战术无用,陆云樵终于把真功夫拿了出来。
孙武仔细观视,发现陆云樵独臂纵横,似一杆长枪,又像一柄长剑,舞动翻飞,横扫千军,气势恢弘,但攻招递出,这条手臂就没再收回来过,一切招式变化都由五指进行,屈、伸、挥、弹,配合本身强大的内力,五只指头做出多种兵器的变化,交织组成一张绵密剑网,将武沧澜牢牢缠捆在内。
单单仅有如此,并不足以压制武沧澜,但孙武发现一件奇事,就是每当陆云樵并指出剑,屈指蓄力的转折刹那,周遭一定范围内的大气产生变化,似是粘滞、似是冻凝,每次这变化发生,武沧澜的动作就显得僵硬,而陆云樵却不受影响,彼消此长之下,陆云樵打得更是顺畅,完全把武沧澜压制住,剑气如同骤雨,密集乱刺在敌人身上,如果对方不是大武天子,哪怕换作是一块数寸厚的钢板,现在都千疮百孔了。
“那是…五绝神剑的延伸技,剑印。”
袁晨锋喃喃说道,身为陆云樵的亲传弟子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五绝神剑的变化,当然晓得陆云樵正在做什么。
“剑印?”孙武对这个名词也有印象,之前袁晨锋在陆云樵的示意下,将五绝神剑的秘诀传授自己,所有的招数与行功口诀自己已尽知,但有些部分,属于袁晨锋本身也没练成、没参透的“传说境界”,当然没法传授,五绝剑印就是这一类的技巧。
五绝神剑,是巧妙运用五种自然属性,配合本身内力,激增杀伤力的武技,但以一己内力推动属性剑气并不容易,非常耗损自身力量,袁晨锋苦修多年,迄今也无法连续运用三种以上的剑气变化。
只是,连续运用是一回事,同时运用又是另一回事,尤其是当陆云樵开发出“两极并流”的技术,将两种以上的属性归并于一剑中,剑气的威力不但暴增上去,还意外多出一些其他的效果,陆云樵将这些意外效果实用化,整理成新的技巧,取名为“剑印”。
关于剑印的技巧,袁晨锋稍微听陆云樵提起过,但先前陆云樵尚未将此技巧开发成功,近几年师徒两人碰面机会又少,时间也不长,陆云樵未能把剑印之类的高等技巧传授,直至昨晚,陆云樵私下将五绝神剑的高等应用技,还有自己的武学心得整理成小抄,交给袁晨锋作为弥补。
对于这份补偿,袁晨锋的反应很激烈,只要想到他为何要在决战前夜给自己这份补偿,袁晨锋就死也不愿接受。可惜,这份拒绝没有什么意义,陆云樵说“你如果不收,我若回不来,毕生心血就此失传”时,袁晨锋还能坚持,但当陆云樵说“你如果不收,我只好找个刺青师父,直接刻在你胸口”时,袁晨锋无奈地把小抄收下了。
因为得到了秘笈,袁晨锋这才晓得关于剑印的内容,而回看到眼前战局,陆云樵所发动的这个剑印,就是专门用来封锁对手,身在局中的武沧澜感觉特别明显。
普通的封锁技巧,或是运用冰寒冻气,或是使用具有高粘滞性的真气,入侵敌人经脉,影响敌人的行动,但陆云樵的剑印,效果却远不只如此,武沧澜连中百余道剑气后,觉得被冰冻、粘滞的,不光是自己的经脉与关节,就连体外…方圆十米之内的整个空间,都逐渐被冻结、粘滞,连空气都给迅速抽掉、挤压出去。
吸不到空气,体内真气运行同受影响,武沧澜的力量、反应速度都被削弱,面对陆云樵骤雨般的高速乱击,他连天子龙拳都来不及运使,只能全力提运护体真气,集中防御,先保不失。
武沧澜身经百战,挨打中很快就看出敌人虚实,知道陆云樵所用的这门武技,是同时推动多种自然元素,影响领域空间所形成,这个原理不难理解,凭着这级数的绝顶修为去推动也作得到,但所消秏的内力却相当惊人,即使是自己,也不可能一口气连发百多击,势必要回气重组攻势,而眼前这家伙… 明明是透支力量的极限快攻,却显得行有余力,仿佛真气消耗全不存在一样。
心念一转,武沧澜的目光瞥过陆云樵掌上,看见指头上所戴着的宝石指环,闪闪生光,七色虹光频发幻彩,美得不似人间之物,却也正是法宝运作的现象。
“哼!七宝指环不是无敌的,你有超级法宝,我…”
在陆云樵的五极剑雨扫射下,还能开口说话,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,但再怎么了不起,为了怒气而耍帅开口,就要付出代价,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完,身上便又多中十余剑,剑气又疾又狠,重重刺击在多处要穴上,痛彻心肺。
更糟糕的是,陆云樵的剑气岂是好挨,连挨了那么多下,再加上这十几剑重击,哪怕是一个小山头都给打塌、铲平了,即使强如武沧澜,也禁受不起,护身真气开始崩溃,左肩、右大腿更被剑气打穿,出现洞穿伤,一处发出焦臭,有若烈火焚过;一处则迅速冻结,被血冰覆盖。
近年来,武沧澜不曾在单对单的战斗中,受过如此创伤,若非碰上陆云樵,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做到,而他更不是会一直挨打的人,之前摸不清楚五绝剑印的奥秘,采取守势是为了慎重,既已探知清楚,就该反击,受创的痛楚更能刺激本身凶性与战意,令力量猛地激发上来,正是最好的反击时机。
“喝啊!”
武沧澜一声怒吼,周身真气鼓荡,一度被削弱的力量,再次被激发出来,比平时更强,随着吼声,向四面八方狂振,不但把袭身的所有剑气击溃,更将陆云樵的剑印封锁给打破,连陆云樵都给震开退去。
“哼!”
以武沧澜的眼力,当然看得出来,陆云樵的后退并不是全给自己震开,有一半是藉机后退,重组攻势,但怎样也好,之前整个被压着打,缓不出手来抵御,如今花了点代价,挣脱束缚,正好趁着这股锐气反攻。
反击的策略早就有了,七宝指环的异能虽强,但超级法宝可不是陆云樵的专利,既然一开始就玩到这种层次,且看看谁的超级法宝技高一筹?武沧澜心念一动,真气贯注,早已准备好的赤龙腕立时发动,闪耀红光。
赤龙腕的异能,是将本身力量陡然暴增一倍至数倍,一旦发动,力量就如惊滔骇浪,毁地摧天,武沧澜多年来一直期待此刻,配合赤龙腕,一战最强状态的陆云樵,就在这个愿望即将实现的一瞬,他蓦地生出一丝悔意。
……上当了!
不愧是当世绝顶强者,对时机的掌握、战术的运用都妙至巅峰,自己利用痛楚,激发更强力量,震退陆云樵,本身的精、气、神都在这一刻到达巅峰,却也从这一刻起开始跌落,而后当自己灌注大量真气发动赤龙腕,短短的两三秒内,连力量也为之大幅消耗,出现精神与体力的双双低点,较之早先集中所有力量,全面固守的状态,这两三秒内,自己真个是破绽大露。
这种破绽自己本该察觉,却因为十几年来累积的渴望将实现,一时冲晕了理智,令危机感知变得迟钝,晚了一步发现,这点… 想必也在敌人的算计之内,实在是…自己活该了。
’陆云樵被震退至一定距离外,尚未回气,于情于理,都不可能由他再发动另一轮的主攻,尽管如此,他仍有相当能力,发动具有威胁的阻碍攻势…‘想都不用想,凭着多年的战斗经验,武沧澜做出了这样的判断,而这判断果然一点也没错,陆云樵手一挥,五道剑气不走直线,内力曲折弯绕,以最刁钻的角度直攻武沧澜。
早已有备,武沧澜冷哼一声,同样也是把手一挥,甫凝聚起来、尚未完全发动的赤龙腕之力,将大气凝结成盾,面积极广,五道凌厉剑气射在护盾上,明明两边都是无形之物,相互碰撞之下,竟然发出金铁之声,还迸闪出火花。
凌厉的一击,就这么给武沧澜封住,从姿态上看,武沧澜皱眉挥手,凝气成盾,尽挡陆云樵五极剑气,半空中火花乱闪的画面,实在是威风到极点,不但底下的臣民看得如痴如醉,就连孙武、袁晨锋,都不禁暗自赞叹敌人身手,更险些一个“好”字叫出口。
然而,也就只有陆云樵、武沧澜彼此明白,武沧澜这一下是挡得漂亮,却也是太阳熄灭之前的最后灿烂,尽管挡了这五剑,武沧澜已将仓促运起的不完全力量,整个消耗殆尽,如今,他的状态真正是降至最低点。
几乎就是在挡下五道剑气的同时,武沧澜生出一种久违的感觉,是极其巨大的压迫感,令他全身紧绷,汗毛竖直,连额角都抑制不住地流下冷汗,心里甚至还感到恐惧… 一股强大到可以威胁自己生命的恐惧,而一个声音则伴随着这份恐惧,打入他心里。
“小子!准备好了没有?”
这便是绝顶强者之间的战斗,生死胜负只在毫厘之差,来袭的敌人并没有天真到以为武沧澜会没有察觉、会惊惶失措,整个战术只争取短暂一瞬,利用种种天时地利,让武沧澜晚几秒才发现敌人意图,只要争取到这几秒,哪怕武沧澜终于发现,也没可能从这环环相扣的死局中全身而退。
正因为这个杀局无懈可击,所以出手之前先问一声,并不是因为不屑偷袭,出声表示气度,而是就定位后,稍微花点时间积蓄力量,把力量集中推升,以便能够轰出最具杀伤力的一击。
“…嘿!怎么才来啊?”
死厄临身,武沧澜的回答异常镇定,这并不是因为他勇猛无惧,事实上,他非常清楚,自己心中不但恐惧,这股因为恐惧而造成的全身紧绷,几乎让自己有失禁喷尿的感觉,仿佛回到小时候,第一次面对死亡的瞬间。
那一次,与之后的许多次,自己都与死亡擦肩而过,也有些时候是正面战胜死亡,但这一回… 当身后强敌的重击轰下,是生是死,都只有各半机会,很有可能在挨了这一击之后,真正恶贯满盈,什么王图霸业,都成痴人说梦的过眼云烟。
死亡率如此之高,会有恐惧是理所当然的事,但面对久违的惧意、不确定的生死未来,自己在恐惧之余,却也感到极度的兴奋,精神昂扬到极点,这是自己期待已久的一刻,是为了先前错误所该付出的代价,也是为了这场赌局,必须要下的注码… 大丈夫干大事,岂能畏畏缩缩,区区一条性命,就和他们赌上了!
武沧澜、陆云樵的战斗,在摧毁看台后,因为彼此巨大的力量冲击,轰飞上天,战斗都是在半空进行,底下的孙武、袁晨锋与众臣民,都是抬头仰望,观视战斗的进行。
整个战斗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,十剑、百剑的攻防,都在短短十秒间完成,速度太快,地面上不少群众,甚至没发现空中的这场攻防战,就连搞不清楚同盟会看台是怎么毁坏的,都大有人在,也只有武功修为在一定程度以上的高手,才有观战的资格。
孙武等人都还算看得清楚,他们虽然年轻,却见识丰富,对于两大绝顶强人的超凡武功,仅是赞叹不已,却还不至于给惊到,真正令他们感到困惑的,是这一战的节奏,陆云樵不似普通的高手决战,不试探、不留手,打从出击那一刻,便是全力以赴,逼得武沧澜不得不全力抵御,双方战斗直接进入白热化,这是普通高手决斗所罕见的。
最开始,两人都没有想太多,只以为这是速战速决的必要打法,直至后来,才看出陆云樵每一步皆含有意义,利用武沧澜在战斗中的狂性,引他入圈套,直至他踏入圈套中,真正的杀着才出现。
自始至终,全力出手的陆云樵,就不是这个杀局中的主力,他仅是负责将目标拖入陷阱,而当一切准备就绪,实际负责出手的,则是一直在准备这一击的天魔,他伟岸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武沧澜身后,巨拳紧握,虽未轰出,周遭大气已狂乱急转,形成数道旋风。
这现象并非刻意为之,只是过于巨大的能量,被集中压缩在一个点上,自然而然形成的现象,外行人惊于这令天地风云变色的一拳,深深畏惧那如死神一般的巨大身影,而底下的孙武、袁晨锋,即使不睁眼看,光凭着感觉,都能感到这一击将是何等霸绝!
’小子!准备好了没有?‘’…嘿!怎么才来啊?‘一直到最后,武沧澜也没有失去王者风范,只是随着天魔的一击轰出,这一切变得再不重要。
魔门秘传·上魔金刚震!
轰出的一拳,并非直击目标,而是以无上内力震动附近空气,形成冲击震波,直透人体。
震波强悍至极,从半空中传至地面,体质稍弱的人,眼前骤然一黑,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内、胸中连续炸开,剧痛袭来,一下就失去意识,许多人前一秒还在为着天魔冲上半空而惊愕,后一秒便眼耳口鼻皆流鲜血,死状恐怖地丢了性命,即使幸运不死,就这么瞎掉、聋掉的也不在少数。
一如袁晨锋之前的预料,看台上刹时倒满大片牺牲者,就连袁晨锋、孙武都受影响,头晕目眩,真气大乱,如果距离再近一点,绝对不是吐两口血就能了事的。
伤害状况本来不止如此,因为震波层层相叠,一波连着一波,威力不住递增,如果让几道震波连着轰上看台,底下不只是哀鸿遍野,绝对是尸横遍地,之所以没有演变成这样,是因为身在半空的陆云樵,神情木然,五指一挥,无形剑气虽没法阻截震波,但当剑气混组,形成剑印,就能有效削减震波的影响,减轻下方的伤亡。
如非陆云樵亲自出手,当世只怕也没什么人能做到这效果,这是底下人群的运气,不过,受余震波及的,尚且如此惨状,首当其冲的自然更不好过。
震波、声波攻击,武沧澜同样也会,但天魔所使用的这一招魔门秘式,其巧妙性却大大出乎意料,第一道震波透体而入,破坏威力不强,却瞬间与自己体内真气的波动频率同步,反过来形成干扰,大幅影响本已被削弱的护体力量。
这一手,与超级法宝无视防御的运作原理不同,却有异曲同工之妙,即便是武沧澜,一时间也变了脸色,紧接着,连续几道的震波,快速穿透几乎不存在的护体真气,直接打入体内。
武沧澜是出了名的修练狂,早已把本身肉体锻练得如铁似钢,远非寻常可比,但这一次,在护身真气被完全剥夺下,这具肉体受到了最严苛的考验,几道震波连续透入,先是冲击骨骼,接着撕裂筋肉,最后才扭曲、震动脆弱的经脉与脏器。
承受着震波入体,个中苦楚只有当事人方知,这已经不是伤害,而是一种酷刑,武沧澜瞬间双拳紧握出血,紧咬住的牙齿,仍封不住呛喷出来的血沫,双眼怒瞪至仿佛要夺眶而出,有那么一瞬间,他确实以为自己会在这一击之下粉身碎骨,彻底输掉这个赌局。
特别是当那一击真正打进身体的时候…
第六章 不入虎穴·焉得虎子
上魔金刚震,分为两段攻势,前半段攻势,主要目的在于瓦解敌人防御,但碰到修为不足的弱小敌人,没等防御瓦解,就已经被活活震死,体内骨、肉、筋、脏,全都糜烂成一滩浆糊似的东西。
也只有对上真正的高手、强者,金刚震的后半段,才能派上用场。与前半段相比,后半段没有那么花俏,也没有那么多的变化,就是简简单单,一个将所有力量凝聚于一点,重重轰出去的拳头。
全身力量被极限压缩,凝于拳头,封锁于拳内,如果运功时稍有不慎,拳还没挥出,便先给自己的力量反噬毁掉,而这高风险招数所换来的,便是无坚不摧的至极威力。
一拳轰出,犹如怒涛溃堤,天地风云变色,单单只是这一记刚拳,仿佛已足够摧毁世上一切,更别说在这一拳之前,数道上魔震波已清除所有障碍,将敌人的防御降至最低,令这强绝一拳,能在敌人最弱的一刻,发挥最极致的杀伤力。
轰隆!
一声闷响,震动整个天空,仿似一道落雷恰于此刻轰下,又好像是这一击的威力,造成了类似轰雷的震波,再次狂撼所有人的听觉。
在这一击之后,人们只清楚地看见,大武王朝的当今帝皇,血洒长空,整个身体上下半截呈现不自然的扭曲,就这么像垃圾一样地给打飞出去。
太平军国之乱结束后,武沧澜在臣民心中的形象,除了残忍暴虐,就是压倒性的强大,他几乎是不可能被战胜的,臣民们无法想像他受挫、战败的样子,更别说是败得如此凄惨,此刻,这件事在人们全无心理准备下上演,当重伤的武沧澜,满身是血的扭曲伤躯,被远远打飞出去,直落向皇城的另一端,在场的人们多数脑中一片空白,没法相信眼中所看见的事实。
孙武也有同样的感觉,这几天自己一直在担心,两强相争,必然会出现伤亡,无论是老爹或是陆云樵,两个之中任何一个出事,都会是自己毕生之恨,自己已经连续多日,为此没法安心睡一觉了,哪想到… 实际到了决战,居然会是这么个场面,陆云樵和老爹好像事先有默契一样,二话不说就联手,把武沧澜给打得不成人形。
虽说,武沧澜被打飞出去时候,有一件事情让孙武感觉很不妥,身受重创的武沧澜,伤势足以危及性命,可是被重创轰飞的他,满脸鲜血的狰狞面孔上,赫然…在笑,仿佛他才是一击得手,重创强敌的人。
这一点,让孙武非常不舒服,但横看竖看,武沧澜都没有诈伤、诈败的可能,那么严重的伤,就算及时治疗,以后都还不晓得能不能痊愈,变成残废的可能性都不小,绝不是假装能假出来的,况且,自己眼力或许不行,江湖历练不够,可是老爹和陆云樵,这两人的眼力何等锐利,哪是随便骗得过的?
基于这些,孙武心中笃定,无论武沧澜是为什么发笑,最起码他的伤、他的失败,绝不是假装的,而怎样也好,这个令众人头痛至极的强敌,已经给陆云樵、天魔联手打败了。
败了武沧澜之后,携手合作的两个人,又会怎么样呢?出于个人的期望,少年脑中一时间全是过度乐观,甚至可以说一厢情愿的想法,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,他想要快步跑过去,只要自己去到他们两人身边,就能息止刀兵,什么斗争都没有了。
不过,孙武很快从梦中醒来,晓得是自己太过天真,因为自己还没有动作,香菱、袁晨锋已双双行动,伸手按着他肩膀,阻止他向前,他最初以为这是两人的善意关心,可是,当他看清楚究竟,一颗心就笔直沉了下去。
陆云樵、天魔先后落地,前者的脚才踏上地面,立刻一挥手,示意袁晨锋动作,阻挡住自己的行动,换句话说,陆云樵的态度很清楚,他与天魔之间的事并未完结,也不需要其他人过来干涉。
注意到陆云樵的这个动作,对面的老人露出了邪笑,“你不敢让他过来?”
“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?对他而言,你太危险,对你来说,他也是危险东西,不让两个危险东西碰在一处,这是基本常识。”
陆云樵淡淡说着,并不指望天魔会回答,自己说的是事实,彼此都心知肚明,否认没有什么意义,与其在这点上纠缠不清,还不如把注意力放在眼下的情况,特别是周边骚动的人群。
骚动的人群… 这个词用得不太准确,陆云樵入场扫掉一批,银劫处决掉一批,天魔的金刚震波又扫掉一批,这群不知死活跑来看热闹的买票观众,可以说是最倒楣的人了,现在看台上的人们多数非死即伤,还能够好端端坐在那里的人,不但实力不俗,运气也都不差。
看见皇帝陛下被打倒,身为臣民,他们本来该立刻有反应,否则即与逆贼同罪,但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,多数人都还反应不过来,又心惊于两大强人的威势,谁也不敢跑上来送死,这才没有动作,尽管如此,广场周围的骚动之声仍是越来越大,隐约形成一股压力。
陆云樵和天魔都不把这股压力放眼里,皇城之中虽然还有若干不俗高手,但在武沧澜已倒下的此刻,这些虾兵蟹将纵使联手,也不足为惧,否则,两人肯定会在打倒武沧澜后,联手先把这些人杀尽,以除后患。
当下,能让两大强人在意的,仍是只有重伤的武沧澜…“……他伤得不轻啊。”
“金刚震摧破他体内多处经络,最后一击几乎将他拦腰打断,虽然肢体还算完整,但脊椎已出现多处断裂,落地落得重些便肯定折断… 即使不死也是残废。”
能将武沧澜如此重创,看似上魔金刚震威力无俦,然而,若是在正面敌对的情形下,对武沧澜打出上魔金刚震,绝不会有这样的效果,因为武沧澜也非庸手,面对如此强招,他同样会祭出猛招还击,哪怕金刚震的震波再猛,彼此相互抵销之下,看似无敌的一式上魔金刚震,最后可能只造成不至于危及性命的重伤,不可能伤成这样。
真正的关键,是先前陆云樵的全力出手,连环剑气如骤雨,不仅将武沧澜完全压制,更把他的力量大幅消耗,防御力也被降至低点,天魔才能够一击得手,这是两大强人联手的完全胜利,也证实了武沧澜之前的推测,假若两名强敌联手,自己唯一该做的事就是立刻逃跑,硬着头皮去战,绝对没有半分胜算。
“武沧澜那小子… 比起慈航静殿之战,又有长进,你刚才全力压制他,消耗了多少元气?”
“……你说呢?”
“你一出手就全无保留,剑气都推升至所能驾驭的最强状态,如果是正常状态的你,经过这一轮剧烈消耗,最多剩不到六成力量,如今…”
“如今是怎样,你会想像不到?你总不会以为超级法宝有可能发生故障吧?
若我当真只剩下六成力量,你那一击会震武沧澜?还是震我?”
陆云樵冷淡的回答,点出了今日之战最微妙的地方。
武沧澜、天魔、陆云樵,三方都不是傻蛋,也都各有算盘,如果其中一方太过占上风,最招忌惮,另外两方势必先下手为强,联合起来将之铲除,再来拼个输赢。武沧澜占有主场优势,又最为惹人厌,陆云樵与天魔开战前看似全无准备,但从索要皇宫布置图一事,双方已巧妙达成默契。
…一开战,不用废话,先扁死那个欠揍的大武皇帝。
有了这样的共识,其他什么准备都是多余,因为只要这两人联手,天下就无人可挡,无论横在前头的是什么,他们都能轻易践踏过去。这个危险的默契,银劫看出来了,却也束手无策,任何过强的防御措施,都会导致这个状况提早上演,结果,这个最糟的预感果然成真。
在战斗的过程中,并不是没有变量,陆云樵一面全力压制武沧澜,一面也在凝神戒备,因为自己如果露出的破绽比武沧澜更多、力量消耗得比武沧澜更厉害,天魔很有可能会立刻掉转目标,改为与武沧澜联手,将那致命一击打在自己的身上,这点彼此心照不宣。
哪怕是到了最后,重创武沧澜,让他受到危及性命的重伤,这也绝不是最好的战果,因为假若两大强人真心合作,刚才绝对可以把武沧澜当场干掉,死无葬身之地。天魔的金刚震,还能把力量再提升一层,爆发第三重劲;武沧澜被打飞时,陆云樵也可以停下调息,补上一剑… 要让武沧澜当场毙命,两人绝对作得到,只不过,出于种种顾忌,他们都没有在关键一击上下手。
如果因为这一击耗力太过,回气不及,将无法面对之后无良盟友的翻脸。
如果武沧澜这个威胁被完全消除,双方没有后顾之忧,战斗可能再无转圆余地。
更重要的一点,则是武沧澜始终扣着一张王牌没有打出,哪怕是最后受重创被打飞,他都还保留着相当的力量…足以拼个玉石俱焚的最后力量。
在先前的战斗中,武沧澜的力量已被削弱至最低,想要同归于尽,这是已经不可能了,不管武沧澜怎样凝聚最后力量出击,又或者把心一横玩自爆,最多只能令敌人重伤,不至于致命,无论天魔、陆云樵都有信心能受他一击而不死,问题是,这里不是崇尚运动精神的体育会场,旁边的盟友更不会讲基本道义,自己一旦重伤,九成会比武沧澜死得更快。
更糟糕的是… 如果被武沧澜濒死反击打成重伤,面对身旁翻脸的强敌,别说抵抗,只怕连想跑都跑不掉,这样的蠢事,没人肯干,所以明明只要有个人肯豁出去,补上一击,就能真正杀掉武沧澜,偏偏没有人动手,令武沧澜只是败、只是重伤,却就是不可能当场死亡。
这一点… 天魔与陆云樵彼此清楚,就连武沧澜都很明白,所以他重伤飞出时,脸上犹自带着笑,便是为了这无比可笑的结果… 哪怕伤重,自己也赌赢了,在两强夹击下,自己仍然没有死,之前有自己存在,这两个人不可能正面冲突,但当自己这个威胁不再是威胁,这两人之间的冲突就再难避免。
“我们…”
陆云樵似乎想说什么,但话才刚刚出口,就被天魔给截住,“刚才不是说不讲废话,怎么打垮了皇帝小子,你的废话就开始多了?”
“…我并不认为这是废话。”
陆云樵真正想说的话,其实是“不让武沧澜称心如意的最佳办法,就是我们现在各走各的,只要我们避免今日在此冲突,武沧澜的重伤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,会变成最蠢的愚行”,但可惜,这句话还没出口就被拒绝了。
天魔不可能不晓得自己要说什么,只是他选择了拒绝,这没什么好意外,因为换作是天魔向自己提议,自己也没有把握就会答应…“我当年承诺过,要替楼兰讨回血债,以偿太阳王将指环相借之德,除此之外,因为你在背后兴风作浪,无辜枉死的众家兄弟,这些帐好多年前就该和你清算了…”
“真有那份实力就动手吧,废话那么多干什么?好多年前的帐,拖到现在还迟迟不算,你不是无能就是没种,至于你那些什么兄弟… 老夫没印象了,嘿,难道你会记得这辈子脚下踩了几只蝼蚁?刚刚看台上,你挥手杀了什么人,全都记得吗?”
“你果然毫无悔意… 算了,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,不过在一切开始之前,我倒是想问你,如果你我最后就这么死在武沧澜手上,你感想如何?甘心吗?”
别的话,没法得到天魔的重视,但这一句话,却让天魔感兴趣了,他思索了十几秒,看了看武沧澜消失的方向,道:“你觉得他还有快速痊愈的可能?”
武沧澜受的伤虽然重,普通人早已毙命,但对于他这样的绝顶强人,只要没有当场死亡,休养上一年半载,就可以重振雄风,可是若说要短时间内,甚至立刻伤愈复出…重创武沧澜的一击,是由天魔亲自下手,他很清楚那一击的威力与伤害,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快速治愈,即便是不正常的情况下… 魔门不是没有在短时间内强压伤势,回复战力的密技,可是这样子回复的战力,比原有状态要弱上几成,顶多用来逃跑,要战斗绝对是送死。
当然,魔门之中,绝学密技多如繁星,里头当然也有压下伤势、回复战力,战力还比平常强上几成,甚至逾倍的功法,只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,这类功法无一例外地都有个要命的缺点,就是都以透支生命为代价,发动之后,出个两击三击,必死无疑,绝没有取巧可能,武沧澜这人看似疯狂,算盘却打得很精,不会干这种主动找死的事。
把这些可能一一排除,天魔不认为武沧澜还有逆转、翻盘的可能,这也和当初的判断相符,否则自己下手时,肯定会多补一击,又或是多使上几成力。
天魔不认为陆云樵、同盟会晓得什么自己所不知的密技,但他明白陆云樵在顾忌些什么,因为陆云樵所感到的那份不祥,自己也一样感受到了。
“…… 不觉得,我的判断也是一样,武沧澜半年之内不可能复出,如果疗养的时候稍有不妥,很有可能变成重残,这辈子也无法重振当年勇,就算换作是我自己受这样的伤,仍是同样下场… 可以说,在我所知的范围内,这种伤势是不可能快速治愈的。”
陆云樵摇头道:“但我们都已见过太多,有太多的战斗,都是在被认定为不可能的情况下给翻盘,如果所谓的正常、合理,就代表一切,今时今日天妖仍是无敌,太阳王也不会壮年早逝… 不管我们觉得怎样匪夷所思,等一下若武沧澜龙精虎猛地出现在我面前,我也不会太讶异,而且,你的人应该没有厉害到连银劫也给炸死了吧?他还藏在暗影里,什么可能没有?”
… 所以,最聪明与理智的办法,就是立即停战,保留实力,这样不管武沧澜有什么后着,最后都是没用,因为哪怕武沧澜再次复出,甚至实力还提升上去,他也不可能挡得住两大强人的再次联手。
只不过… 陆云樵自己也清楚,这些话尽管都很理智,实际意义和废话也没多少差别…“唔,有道理,所以,你现在要开始像狗一样逃跑,保全实力,跑给我追吗?”
“没这必要,什么废话都已经说完了。”
陆云樵不是单单扔句话过去而已,既然多余的交涉已无意义,一言不合,陆云樵选择直接动手,连招呼也不打,五指一弹,剑气纵横,直接就往天魔身上招呼。
首发剑气又快又狠,疾若星火,就是为了让人措手不及,后四发剑气却轨迹奇特,与其说是发射,更接近横向切割,只是那种拖泥带水的滞重感,仿佛每一道剑气上都压着一座大山,来势虽慢,却分外显得力重千钧,莫可匹敌,当这四道剑气及身,那已经不只是射击,而是分量十足的撞击了。
第一发剑气之所以要快,就是要替连着而来的四道剑气争取时间,当敌人被第一道剑气打得晕头转向,便更难抵挡后头四道如山剑气,简单一招,快慢交织,已组成杀阵,而天魔面对这五道连环剑气的方法,倒也简单,他不避不闪,犹如一只老迈得不会动的大龟,直挺挺地硬挨了。
虽说是硬挨,普通人受了这一下,过九成是粉身碎骨,天魔能够直接以身体硬挨,自然有非凡的信心与本事,刹时间,冰蓝晶芒在天魔周身绽放。
魔门无上秘式·天魔金刚身!
眨眼间,天魔被一层冰蓝色晶芒所笼罩,外表也发生异化,明明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,却像是一尊石像般,表层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石质,仿佛通体由金刚石所雕成。
诡异的情形,引起现场连串惊呼声,但对于陆云樵、孙武而言,这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,天魔金刚身纵然了得,过去也不是从来没用过,他们早已在不同的战役中,目睹过这一式绝学的惊人威力,纯以抗击力而言,天魔金刚身远在金钟罩之上,当然修练难度更是不能相提并论,除了本代天魔这个武痴,魔门中就没什么人会去练,更别说练成。
自然,练成了之后的强绝威力,就绝对值回票价,陆云樵开山裂石的剑气,击打在天魔身上,就如同春风拂柳,别说伤痕,半点刮痕都没有留下。
孙武本身是硬气功的行家,当然晓得要把抗击力练到这一步,本身力量要到何等程度,心下惊骇,而金刚身在天魔的手上,更绝不只是一件挨打用的工具,接完了陆云樵的首波剑气,天魔反守为攻,化为金刚身的躯体,无须什么巧妙招数,只是一下简单的往前踏步,大地为之震动,攻过来的剑气击在晶化身躯上,全给弹飞、震开。
防御之后,就是出击,同样是平实无奇的一记正拳,随着踏步发出,由静转动的一瞬间,巨大重量、质量进行能量转换,令这一拳充满爆发性,近乎是毁灭性地轰击出去。
“啧!”
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陆云樵,面对这一拳,也不得不侧身躲避,让这一拳挥空,自身旁击过。
一击无法命中,对陆云樵而言,顶多是身旁风压强了点,却还不至于强到可以突破他护身真气,造成实质伤害的程度,可是对于那些位于他后方,因为他闪躲而被击中的观众,就没有那么简单了。
天魔的重拳,即使轰出数十米外,威力丝毫不减,打中后方看台,部分气劲释放,造成连锁爆破,大半座看台倒塌,又是一片哀鸿遍野,惨重伤亡。对于这片惨状,有人为此动容,但陆云樵却神情漠然。
“哈哈!避得好,只是你这一避,后头又多了几十条冤魂,不晓得陆大侠感想如何了?”
“奇怪了,杀他们的人不是我,邀请他们来看戏的也不是我,难道他们出了事,就该由我下地狱吗?各人造业各人担,你要是那么看不过眼,就让我为他们报仇好了。”
陆云樵一面说话,还了三剑,又闪了一拳,在后方看台轰然声响与惨嚎中,五绝剑气连环攻向敌人要害,探索金刚身可能存在的破绽。
“冤冤相报,岂是大侠风范?逃避责任,更非英雄侠义。陆小子,你真是让人好生失望啊!”
“说来说去,不就想要我站着不动,给你打一拳,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?
看你多少岁的人了,怎么还有这种天真的无赖想法?是我搞错还是你老人痴呆了?上魔金刚震不会反过来把你震傻了吧?”
两人口中交锋,手底下更是丝毫不慢,陆云樵虽只有一臂,五绝剑气却如行云流水般使出,运转如意,全无半分窒碍破绽,明明同出于一只手指上的五指,却做出快、慢、轻、重等不同的阴阳变化,远远看去,哪里像是在比武拼斗?陆云樵轻翔灵动的身影,像是在指挥一支乐团,每一道剑气击出,就是一串音符悠扬飘飞,光是动作就说不出的好看。
天魔就完全是另一种不同打法,他倚仗金刚身的坚实、牢不可破,根本无需去比什么速度、招式变化,不管陆云樵的剑气怎样交织成网,如何天衣无缝,他只要随意一扬手,刚猛气劲就如山洪暴发,轻易将剑网粉碎。
抗击力举世无双的金刚身,一体成形,就像一面超大的盾牌,全然无视敌人的招数变化,管他什么招,只要把这“巨盾”迎面一举,所有招数全部被打断,多精妙的后着也用不出来,看似笨拙,却胜大巧,完全是反璞归真的路子,哪怕五绝神剑威力无俦,一时间也拿这块顽石没有办法,而陆云樵更心下清楚,金刚身绝不是天魔的最终底牌,甚至连强项也说不上,敌人只用金刚身在战斗,实力远远未曾见底,眼前所展示的,不过是冰山一角。
纯粹的武学路数,不涉及善恶,但实际打起来,那就是另一码子事,天魔拳路纵横翻飞,陆云樵不愿硬拼,纯以闪躲、反击来消耗敌人气力,这战术绝对正确,就是被无辜波及的人数直线上升,天魔打出的每一拳,看似普通,却都蕴含破天裂地、摧毁一切的大力量,命中之后力量释放,比什么炮弹、火雷都厉害,破坏范围又广,一打在人群中,就是血肉横飞的大灾难。
看台上的孙武,眼见广场那头死伤狼藉,看得都傻了,反应不过来;陆云樵同样也将这些情形看在眼里,但比起那些所谓的无辜者,他更担心孙武、袁晨锋这几个小辈,若是他们沉不住气,在那边看得义愤填膺,跳下来想要救人或阻止战事,那就糟糕至极,自己不得不分心保护他们的安全,攻守势必出现破绽,虽不会因此落败,却会被逼得比敌人先露底牌…这和战败没什么两样…“你在担心什么?闪来躲去,像个娘们似的,因为你的逃避,造成无辜者受害,这些对你都无所谓吗?姓陆的,你太冷血、太没人性啦,哈哈…”
天魔放声大笑,意态张狂,陆云樵倒是显得冷静。
“曾经是很有所谓的,不过,自从那年你们拿无辜妇孺要胁我,让我站着不动,被你们又打又砍,差点弄成重残,那些妇孺还是死光了之后,我就觉得…如果不想再被弄成残废,如果不想再有无辜受害,我在这方面就必须有所改变,至少,逆来顺受明显不是个好主意。”
“哦!有这种事情吗?老夫怎么不记得了?”
“你不可能会记得吧,天魔脚下踩死过多少蝼蚁,你怎么可能会记?不过,你这辈子踩过的蝼蚁,也太多了,就算你不会记得,那些蝼蚁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…”
第七章 冲冠一怒·只为朱颜
天魔的战斗风格相当奇特,每个与他对战的敌人,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,他攻防时的气势沉稳如山,有若枯木、岩石,给予人难以撼动的感觉,但偏偏他所说的话、作的事,充满了挑拨性,无比狂妄,完全不把敌人当人看,搞得敌人怒火中烧,稍一不慎,就这么败亡在他的手里。
陆云樵对此深有所感,过去吃这种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,自己会在这上头印象深刻,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。现在经验多了,对战时会观察重点,清楚看见天魔虽在狂笑,意态张扬,双眼却从头至尾,闪烁着冷静的锋芒,完全是猎人的眼神!
只要看见这双眼神,陆云樵就会提醒自己冷静,别像年轻时候一样,又给敌人抓住心理破绽而玩弄,连本来可以赢的仗都输掉。
天魔无疑是个很会玩心理战的敌人,与当年的西门朱玉一个样,很像传说中擅于玩弄人心的魔鬼。这很难说是否卑鄙,单纯就是个人不同的战斗风格,有的人喜欢忘情于战斗中,狂野地去战,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,生生撕裂敌人的血肉;也有人明明拥有强绝力量,却希望能用最不费力的方式,慢慢凌迟敌人的精神,最后才补上致命一击… 天魔就是后者,所以与他战斗,务需谨慎,在精神、肉体两方面都不能露出破绽。
“… 你不是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吗?为何区区金刚身也难住你那么久?盛名之下难符其实,你这姓陆的让人好生失望啊。”
“天下第一又不是我自称的,难道也能怪我吗?你要是听了觉得不开心,谁这么叫你找谁算帐去,跑来我这里啰嗦什么?老人痴呆了吗?”
单只从陆云樵的答话,听不出这两人过往有什么仇怨,彼此一骂一答间,还像是有几分交情,让旁人越听越糊涂,但这完全都是克制本身情绪的结果,至少在陆云樵这边就是如此。
以游斗策略,闪躲天魔的刚拳,陆云樵显得轻松自在,这本是消耗敌人力量的策略,不过陆云樵自己也晓得,天魔比起自己多了数十年修为,一身内力何等浑厚,眼下这点消耗对他而言,仅是九牛一毛,想要耗到他力量大幅消耗,只怕再打上几天几夜也不够。
天魔也不可能满意于目前这种战斗,只不过在找到自己的破绽之前,天魔不会贸然出重手,彼此都一样强大,又没有速战速决的必要,眼下当务之急,就是小心防御,不露任何破绽,给敌人可趁之机。
当前的自己有破绽吗?应该是没有的…希望没有吧…“嘿!姓陆的,那些看戏的都快给杀光啦,你还那么无动于衷吗?”
“… 都说了不是我叫他们来的,他们也不是我同盟会的干部,武沧澜都不在乎他的臣下死不死光,我管这做什么?皇城的卫兵很快就要围过来啦,你要是觉得杀得不够,等一下可以虐虐别的弱者啊。”
“哈哈,果然好定力,置他人生死于度外,真是大侠风范,不过,既然下了决心,就得一视同仁,且看你是不是真能如此淡定!”
天魔长笑声中,又是一拳击出,这次从出拳的风压开始,陆云樵就晓得天魔开始认真,这一拳和之前完全没法比,照理说,应该是天魔找到了自己破绽,才会如此重拳出手,但自己确信目前无破绽可寻,莫非天魔是要以实际行动,替自己制造破绽?
不,破绽确实存在的…天魔的重拳轰出,陆云樵惊觉不妥,脸色登变,这一拳自己若闪躲,就是后方要遭殃,而后方…恰是孙武、袁晨锋所在的位置。
单单只是这一击,以孙武、袁晨锋等人的武功,要躲开不是什么难事,还称不上威胁,但天魔早已有备,一击既出,后头就是连着几击重拳连环发出,封死孙袁等人的退路,假若陆云樵再闪,后果就是几名小辈都给乱拳轰中,绝不可能全身而退。
朝廷的大官、显贵被打中,陆云樵可以视若无睹,孙武、袁晨锋这两个陆云樵几乎倾注一切的未来希望遇险,他也能袖手旁观吗?
不能!
“岂有此理!”
不再闪避,陆云樵手臂一转,五绝剑气扯出五道旋绕长虹,将天魔狂轰出去的几拳尽数挡下,旋绕一圈后,五彩长虹更归化为一,合并在一起,化为一把锋锐巨剑,直直轰向天魔。
“欺人太甚!连他你也下毒手?你道我当真不敢和你硬拼吗?”
之前采取游斗,是想拖延时间,保全实力,多确认一点东西,这样即使武沧澜、银劫,或是其他什么第三方反扑,也能有足够实力去应付一切,只可惜,现在已经没法拖下去了,天魔这一击已经表明态度,如果自己再这么游斗下去,他就会转而攻击自己所在意的人,来逼自己动手。
既已不能再退,就悍然反攻,只是这一刻天魔明显等待已久,所击出的也不再是普通拳头,就只见天魔一拳轰出,迎向虹光大剑,虚渺拳影迅速变大,形成一个车轮般的巨大拳头,蕴含无匹霸劲,与五绝剑气正面硬拼。
两大强人的认真对撼,威力岂同寻常,两股巨大力量一撞,立刻形成巨爆,地面裂开,爆炸中心立陷十数米深,滚滚烟尘,与骤然掀起的狂风合在一处,席卷四面八方,将整个广场弄得一片天昏地暗,伸手不见五指。
视线不清,这已经让人够棘手了,而那一阵阵狂吹的强风,内中更蕴有猛烈刚劲,碰着实物便酿成破坏,即使飙出数十米外,仍能轻易撕裂木柱、折断钢铁,至于伤人夺命,就更不在话下。
那些搞不清楚状况,把顶峰高手决战当马戏表演看的达官显贵,之前还不敢乱跑,怕擅离座位,事后遭到武沧澜处罚,但在武沧澜给重伤打飞后,他们便开始逃亡,想尽快离开这修罗场,生怕跑得慢了,全都死在这里给皇帝陛下陪葬,却又因为天魔肆无忌惮地乱轰,逃亡速度大受影响,现在又出现了新的受害者。
孙武等人站在外围,什么也看得清清楚楚,天魔试图攻击自己这边,一直游斗的陆云樵为了挡下天魔,不得不转而与天魔硬拼,这些他们都看见了,孙武心中直冒着凉气,不愿接受… 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,老爹居然以自己为要胁,来迫陆云樵战斗,自己还能继续相信老爹吗?
眼前一片滚滚烟尘中,不住传来气劲交击声,孙武、袁晨锋试图从中听出一点东西,两人修为俱皆不弱,凝神细听分辨下,除了听出两大强人战得异常激烈,还判断出双方平分秋色,胜负不是短时间内能分出来。
袁晨锋沉吟道:“… 奇怪,这是双方以纯力量比拼,无视技巧,师父居然不落下风?”
孙武皱眉道:“你才奇怪咧,陆大侠不落下风,这不是很好吗?难道你很希望自己师父输掉?”
袁晨锋尴尬解释道:“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天魔比师父年长一个世代,多了几十年的修为,在纯力量的比拼上,两人竟能拼个旗鼓相当… 五绝神剑精微奥妙,但师父他… 他并不以内力见长,怎么会… ”
这么一说,孙武也觉得古怪,袁晨锋提出的这个质疑,非常有道理,虽说江山代有才人出,年轻人武功高过前辈的例子比比皆是,但那往往都是天时地利的影响,或是在综合实力方面胜出,单纯比较内力的话,年长前辈终究修为较深,占有优势。
陆云樵修练时间较短,而天魔更不是那种怠于修练,或者天分不够,以至修练效果差的人,这两个人交手,陆云樵居然能在正面力拼中不落下风,实在是一件有违常理的事,总不会是陆云樵天纵英才,在修习内功上进展奇速,练一年抵得过旁人练十年吧?但… 之前从没有听过类似传闻,连袁晨锋都一脸意外,这个可能性应该不高。
再转念一想,从中土到域外,陆云樵的几次出手,无一不显示出惊人的内力,他是用什么方法提升修练效率,拥有这样一身强绝内力的?或者,是有什么特殊的外力提升?
(是法宝吗?对了,老爹和武沧澜都曾提过指环,楼兰一族当年借给陆叔叔的七宝指环,是七大超级法宝之一,似乎是很不得了的东西,但… 这个七宝指环到底是什么东西啊?)
法宝的威力,主要是看其有什么样的异能,七宝指环之名,从过去到现在,孙武已经多次听闻,太阳王更曾经说过,若七宝指环仍在,便能抵挡天魔、赤城子联手而无惧,甚至照后头形势来看,哪怕是用来挡楼兰天劫,也不是没有可能,这件法宝的异能到底是什么?居然猛成这个样?
孙武困惑地望向袁晨锋,可袁晨锋也同样是满脸疑问,对这件超级法宝所知有限,陆云樵之前从未向他这个弟子解释过。
“七宝指环… 是楼兰的至宝,有很长一段时间,作为太阳王的传承印记,只有每一任的太阳王才够资格戴上它,而一旦有它在手,基本上也不可能被人推翻、打倒,至于它的异能…我以前听人提起过…”
香菱的表情看来略显迷惘,缓缓道:“这个确实不好解释,你们可以将之理解为,戴有指环在手,内力能够一直维持在最高输出水平,近乎无穷无尽,永不枯竭。”
“什么?”
孙武、袁晨锋同声惊呼,这个答案所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,一个武者在战斗中,如果内力能够无穷无尽,永不枯竭,那何止是占便宜,根本就是超级作弊的行为,特别是像陆云樵这样的绝顶高手,本身修为已高,又有威力强大的绝学傍身,若再配上用不尽的内力,这和无敌有什么分别吗?
而且,两人很快也想到,假若自身有着用不尽的内力,那最适当的打法,就是每一击都以绝招全力出手。普通的武者,在战斗中不可能从头到尾都全力出击,这样撑不了多久就力竭战败,但有七宝指环支持,这就不是问题,陆云樵全力一击,毁地摧天,若每一击都是如此,那…有了这个解释,眼前战局就不是那么奇怪了,难怪陆云樵无惧与天魔硬拼,若七宝指环的异能属实,陆云樵没在内力上占优势,反而还是怪事,目前他与天魔旗鼓相当,似是不相伯仲,或许… 他对七宝指环也有一些顾忌,不愿把七宝指环的异能催至极限吧。
普通人使用强力法宝,只会考虑这个法宝有多强大、威力又有多猛,但孙武、袁晨锋见识均广,了解再优秀的法宝,都没有白吃的午餐,反而越是追求威力的法宝,越容易在某些地方有致命缺陷。
“七宝指环… 这一类法宝的缺陷在什么地方?”孙武思索道:“内力能无穷无尽,永不枯竭,那其他地方是不是有什么付出?”
袁晨锋道:“不错,普通的法宝,都是汲取使用者的内力、精气作为发动能量,七宝指环能确保无尽内力,会否在个人精气上消耗变大?”
“你们好像误会了,七宝指环并不是真能造出无尽内力,截至目前为止,意义上最接近无尽内力的东西,是大武龙族的天赋异能,汲取外部自然能量,近乎无穷无尽。”
香菱道:“能量不会无中生有,七宝指环的运作原理,也不是平空生出无尽内力,它的效能不在开源,相反的,在节流,曾经号称是超级法宝中最环保的一件。”
孙武表情怪异,奇道:“环、环保?七宝指环的环字是这意思?那究竟是什么法宝?”
香菱点头道:“七宝指环无法让持有者的内力变多,主要功能在于把发招时的耗损减小,使用者的修为越高,指环削减耗损的效能越强,理论上,甚至能把发招时的耗损无限近趋于零,所以乍看之下,好像就形成了无尽内力。”
孙武、袁晨锋面面相觑,还真想不到有这种超级法宝,如果以这原理,纵然不是真正的无尽内力,也相差不远了。
“这个… 如果和赤龙腕搭配使用,应该会很恐怖吧?”孙武道:“赤龙腕能够倍增使用者的最大出力,等若把使用者的力量提升一倍至数倍,如果和七宝指环搭配使用,力量加倍提升,使用时又不耗内力,这种力量… 天底下还有人挡得住吗?”
“有道理,这确实是一个很恐怖的想法。”袁晨锋沉吟道:“但… 根据我们搜集回来的情报,赤龙腕虽然厉害,使用时对肉体的负担也极大,即使以武沧澜之强,也不敢妄用一倍以上的增力,七宝指环能把发招时的内力耗损,减到近乎无限小,看似神奇,但实际耗损…是否也转为对肉体的负担?”
实际一点的说法,使用赤龙腕时,发出的力量陡增一倍,但体内的筋肉、脏器,也都处于压力异常的状态,发出的力量每大一分,体内压力就大一分,持续的时间如果长了,就算能打死敌人,自己也难免内脏破裂、爆炸,或是衰竭,并不是外头所向无敌,内力耗损承受得住,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。
单一个赤龙腕,就对肉体造成如此负担,如果再加上七宝指环,两边交互影响之下,后果可想而知。超级法宝本就是当年始祖之人使用的工具,始祖之人的体质与人类完全不同,祂能够承受的压力,在人类身上就是另一回事。
大武龙族对外号称,只有真龙天子能得龙气加身,以一人之力使用三龙帝器,但事实上,除了开国太祖之外,从没什么人当真凭一己之力,同时使用镇国三神器。背后的理由,不是因为什么龙气、真龙天子,而是这根本就非血肉之躯能够作到的事。
(上次用佛血舍利发动青龙令,差点搞到当场毙命,所谓奇迹根本是拿命换的,如果不是因为有外科圣手加超级整形医生,那时候就没命了,赤龙腕加七宝指环,综合效果大概不会比我那次差到哪去吧?难怪连武沧澜这样的狂人,也不敢同时用赤龙腕、青龙令。)
孙武脑中闪过这些分析,再回归眼前的战局,两大强人战得仍旧激烈,而且不知是有心或无意,广场内烟尘翻腾不绝,只能听见交手的气劲碰撞声,却没法看清究竟情形。
“袁兄,你能不能帮一下手?”
孙武向袁晨锋提议,两人分别使用五绝神剑,扫射几回,看看能否荡开烟尘,看得清楚一点,袁晨锋微有顾忌,怕这样一来干扰决斗,有什么不好的后果。
“不至于,那两个都不是普通人,虽然打得很激烈,但我们这里说的话,他们保证都听得清清楚楚,我们出手绝对不算偷袭。”
“那算不算干扰呢?”
“…… 里头有个人,刚才差点就把我们当成靶子,那几拳要是真轰了过来,你觉得对我们算不算干扰?”
听了这句话,连袁晨锋也无言了,香菱倒是提出了一个良心建议,就是为了安全起见,是不是先离开战场,在外头等结局分晓比较好?不然在这里观战,说不定就会成为天魔用来干扰陆云樵的工具。这个提案很理智,可惜没有人听得进去,无论是孙武或袁晨锋,都无法这样一走了之,生怕出了什么意外,来不及应变处理。
到外头等待结局分晓,这办法看似理智,但要是事情可以这么办,孙武和袁晨锋也就不用到这里来观战了。躲到安全的地方,若是战场上有什么变故,不及相救,那可是毕生大恨,袁晨锋不可能坐视陆云樵败亡,而在孙武这边,不管天魔、陆云樵哪边有生命危险,他都没法接受,在他心里始终有个打算,虽说自己目前无力阻止两强之战,可是当他们两败俱伤,力量大减时,自己就有能力跳下去,阻止这场本就不该打的决斗。
孙武、袁晨锋的想法,香菱大致都猜得到,虽然她觉得这两人的想法过于天真,不切实际,但也晓得肯听劝不听,不用多言。
两道五绝剑气,分属水火阴阳,射入连天烟尘之中,纵横切扫几下,滚滚黄沙渐渐散开,当内中的景象显露出来,孙袁两人都吃了一惊,天魔与陆云樵身上都没有明显伤痕,不过脸上、衣服上溅着点点鲜血,狰狞鲜艳,代表两人均已负伤。
陆云樵受伤,这个没什么好奇怪,但天魔有金刚身护体,居然也受创,这就表示在陆云樵连续的全力攻击下,金刚身也开始不支,渐渐崩解,终至伤及肉身,鲜血飞溅。
换作是别人来攻,哪怕是武沧澜、苦茶方丈这等高手,都很难作到这个效果,金刚身的抗击力本就强得异常,配合着天魔的霸绝功力,完全到了一个超越血肉之躯,几乎不可能被击破的境界,除非是两名以上的绝顶高手联合,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击破金刚身。
但佩带着七宝指环的陆云樵,却是一个特例,虽然他击出的五绝剑气,威力不及两名绝顶高手联招,可是每一剑都全力击发,维持了这么一段时间,相当于苦茶方丈连发了五六记如来神掌,如此猛招连续击在金刚身上,纵使天魔也吃不消,无物可破的金刚身终于渐渐崩解了。
只不过… 天魔也不是仅懂得玩硬功的普通高手,查觉到金刚身的崩解,他陡然加快速度,瞬间化影为三,在金刚身的最后掩护下,发动抢攻,目标还极为刁钻,不单攻向陆云樵的要害,还主攻他的断臂,要从最弱的一点将敌人击破。
缺了一条手臂,先天上确实不利,断臂本是陆云樵的死角,在天魔的高速抢攻之下,更显得破绽大露,陆云樵五指转动,剑气光虹旋斩防护,重重砍在天魔身上,金刚身的晶石外壳布满裂痕,仿佛随时都会碎裂,却终究没能拦下天魔的攻击,给天魔一爪击中腰侧。
“唔!”
陆云樵闷哼一声,腰侧见血,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,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,绝不是一个空泛的号称,哪怕没有专攻硬功,他的护身真气之强,也不是普通高手能比,天魔的一爪扫过,寻常高手腹部早就开了大血洞,在陆云樵身上,却也只能留下几道较深血痕。
指头撕开血肉的瞬间,一股奇异的灼热劲道,阻住了天魔的爪击,不让这一爪再深入创伤,指上连发的几重阴寒力量,都被陆云樵体内的一股纯阳真气先后化解,无法造成进一步伤害。
“哦?红日诀?”一爪没有取得太多的成绩,天魔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,“是慈航静殿的第五绝学?”
笑容古怪,近似嘲弄,仿佛慈航静殿的第五绝学,是什么非常可耻的武功,而陆云樵对这个笑容的回应,则是全力发出的一剑。
剑虹划破大气,声势凌厉,纵是天魔也不得不挡,双臂交错一挡,巨响声中,天魔被轰得倒飞而起,金刚身完全被破,冰蓝色的晶质碎屑沿途洒散,足足飞出十多米,这才重踏地面。
“呵呵,慈航静殿该颁个感谢状给你的,近十年里,就算是那群秃驴自己,也没什么人把童子功练上红日诀。”
天魔将举起的手放下,嘴角微见一抹鲜红,“表面上,四大慈航绝学不能传予外人,所以当年开补教班,就拿了这不三不四的第五绝学童子功来当奖励教材,真亏得你傻头傻脑练了下去,所有学员里头,恐怕也就只有你一个了… 嘿嘿,了不起,不过,年轻人,练童子功练到大成并不可耻啊,用得着这么大火气吗?”
护身硬功被破,牵动气血,可以说硬功一破,五脏俱伤,过去孙武每次被打破金钟罩降关,内伤都不轻,非得休养上十天半个月,才能回复元气,但金刚身被破的天魔,仅是嘴角稍稍溢血,抹去就没事了,看来不像腑脏受创,倒像是不小心咬破了嘴唇。
虽说,“绝顶高手不容易受伤,一旦受伤就绝不是小伤”是强者对战的常识,但在这里,两人都知道那个常识就是个屁,因为有太多方法可以压低伤势的影响。
适才天魔扫过陆云樵腰侧,假如抵抗这一爪的,只有童子功的护体红日劲,天魔压根就不放在眼里,立刻就能出第二爪,把这身体拦腰折断,但指上所感应的讯息,除了灼烫,还有一种坚逾铁石的“硬”,仿佛这一爪不是抓在血肉上,而是抓着了什么钢铁、岩盘。
这不是什么护体硬功,也很难靠后天锻炼而成,完全是一种在无数次血战拼杀中练出来的技巧,凭着极强的意志力,克服痛楚,瞬间操控自己的筋肉硬化,有若铁石,阻挡攻击、止住出血。
虽然这不是什么绝世神功,和五绝神剑、如来神掌之类的不能比,但做得到这种事的人,肯定是超卓的战士,绝不是徒有高强功力、绝学,却没有战斗意志的“书呆高材生”,若天魔不撤爪,持续深入,那陆云樵的下一着,就是直接用自己的骨与肉,锁住天魔的手臂。
一臂给锁住,退也退不得,届时天魔的处境将会非常被动,给陆云樵锁住一臂不能动用,成了与他一样的独臂,然后在近距离下,五绝剑气全力狂轰面部,饶是天魔自负,也不想陷入这样的窘境,否则至少得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才能脱身。
此刻,刚刚结束一轮比拼的两人,脑中都只有一个念头,就是眼前这家伙果然很难斗,比当初预计更要麻烦得多。
周围看台上的人们,几乎都已经逃光,但仍是有几十人,或是仍坐在座位上,或是躲在广场的角落,继续看着两强对决。这些人当然不是跑不掉,或者来不及跑,他们全都对自己的武功有自信,并且深信观看这场决斗,能够解开自身困扰多时的修行障碍,只要能够让停滞不前的实力取得突破,就算冒生命危险也值得。
孙武、袁晨锋等人自然也还在,他们这时才发现,当初陆云樵之所以对这场决战的事前准备,表现得冷漠异常,丝毫不关心,这绝对不是个性乖僻,相反的,如果真的照原定计画,安排一堆同盟会高手进来,预备支持,现在袁晨锋必定头大如斗,忙着处理伤者,掩护己方人员离场。
顶峰之战,根本没有低层次高手参与的份… 一旦打起来,连陆云樵都护不住在场的其他人,所谓负责支持路云樵的高手… 只是成为令他分心的负累,这个道理袁晨锋如今已完全明白,还很庆幸身边就剩下两三个人,要打要跑都很容易。
第八章 五绝纵横·百变无双
“师父的样子,有点让人放不下心,都已经受伤了,但… 他好像还是一副没进入状况的样子。”
袁晨锋说的东西,孙武和香菱也都感觉到了,陆云樵的武功确实高绝,战斗经验丰富,反应也很快,但不知是退隐时间过久,还是什么别的理由,这场战斗打到现在,总觉得陆云樵的斗志不强,缺少了一股强盛的求胜意志。
一边缺少斗志,一边却无所不用其极,光这样一想,就觉得陆云樵的处境危险,难言乐观。孙武想问有没有什么帮助陆云樵提升战意的方法,话到嘴边,总觉得问不出口,而袁晨锋却没有这个顾忌,抢先问了出来。
袁晨锋问的对象是香菱,之前七宝指环的谜团是由香菱回答,如今的这个难题,或许香菱也能提供点主意,特别是… 香菱本人也就算了,在她背后还有一个女孩,袁晨锋一直忌惮甚深,即使她未有到场,但…“… 我不太想说,但小殇小姐确实有交代的。”香菱的表情怪异,道:“她交代说,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做好准备,如果陆大侠的斗志不高,看起来像在挨打的话,就把她交给我的这个锦囊扔出去。”
说着,香菱取出了一个锦囊,但对于是否该用,香菱自己还存有疑虑,生怕有什么反效果,因为高手决战,一下心神被扰乱,后果就很难料,虽然小殇的说法,是说这个锦囊有长时间激励效果,能够提振战意,不过… 考虑到小殇的价值观与个性,这个说法…“香菱,锦囊里头的文字,你看了吗?”
平常袁晨锋为了守礼,极少这样直呼香菱的名字,现在似乎是急了,越过孙武,直接向香菱交涉。
“呃,为了安全起见,我是偷偷看过了… ”说来惭愧,光是做这件事,就已经要鼓起勇气了,香菱自己也不知道这好不好算是重要文书,偷看一眼,很有可能后头引来小殇找麻烦,实在危险,偏偏又不能不看,“你不是也想看吧?这恐怕…”
“失礼了。”
袁晨锋完全没有说废话的打算,夹手夺过香菱掌上的锦囊,立刻朝陆云樵抛扔过去。
“师父!”
红色锦囊贯注内劲,如箭矢射出,落往陆云樵的方向。突来异物打扰,天魔本来要有动作,但看见是袁晨锋抛出的东西,微微一笑,不作阻拦,而陆云樵瞥见锦囊射来,皱了皱眉头,伸手将锦囊接过,尽管这是袁晨峰掷来,锦囊上也没有任何标志,陆云樵仍是知道,这锦囊必定出自小殇之手,那丫头最喜生事非,今天会缺席这场决战,自己早料到她会有什么其他的干涉手段。
“…嘿,是那丫头的东西吧?有趣,你就拆开来看看,老夫不作打扰。”
天魔当然也猜得出锦囊的来历,黄泉殇是自己近十年… 甚至可以说是此生以来最满意的一件作品,完成度之高,早已远超出当年的期望,现在就连自己也猜不准这女孩在想什么,无法掌握,假若她对这场决斗完全袖手,毫不参与,那反而要让自己失望了。
陆云樵微觉好笑,但打开锦囊时,连他也下意识地运气戒备。小殇深得凤婕、姗拉朵的真传,虽说她不可能对自己下毒,可是万一锦囊里放了什么狂暴药粉之类的,要用来提升自己的斗志,那就糟糕,这丫头再怎么聪明,终究不能尽知顶峰决战的知识,那种什么半调子的亢奋药物,只会帮倒忙。
锦囊打开,陆云樵所看见的,是一封书信,信纸上淡淡的腥味,还有那怵目惊心的艳红,全都说明同一个事实,这是一封…血书!
陆云樵的眉头皱得很深,以小殇的个性、身体状况,搞出这份东西来,他知道这封血书代表的分量,而当仔细阅读信的内容,就算明知道应该冷静,胸中也禁不住一阵阵气血翻腾,脑里微觉晕眩,眼前发黑。
敌手所表现出的异状,天魔注意到了,只是他觉得陆云樵的表现有些刻意,照理说以陆云樵的修为,差不多也练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,没有那么容易被影响,怎么会给一封书信弄到如此失态?但若说这是故意露出的诱敌破绽,又未免太肤浅了点…天魔短暂犹豫,陆云樵已经看完书信,从动摇状态中回复过来,并且一扬手,血书自燃,整个给烧得干干净净。
“抱歉,一点杂务分了神,耽误了你的时间,实在不好意思,我们可以继续了。”
陆云樵面色如常,仿佛信里的内容没给他带来什么影响,脸上带笑,甚至还说得上笑容可掬… 虽然每个熟悉他的人都知道,他不晓得已经有多久,未曾露出这样有礼却虚伪的笑容…天魔从这让人发寒的有礼微笑中,读出了一些讯息。戴起假面具,是为了隐藏一些东西,陆云樵想要隐藏什么?那封信上头又说了什么?
这几个问题,都使人困惑不解,不过很快就有了答案。之前两强对峙,并不只是单单耍气势,除了激战后各自回气需要,他们也在观察、寻找各自破绽,构思战术,除非已经有相当把握,否则贸然抢攻,肯定会处于不利的立场,但此刻陆云樵居然无视这些规则,悍然抢攻!
没使什么上乘身法,也没有什么扰敌策略,陆云樵就这么大步抢奔,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过来,非但不是攻向敌人破绽,还弄到自己身上破绽大露,而他对这些全然无视,就这么奔冲过来,扬手便是一拳,如猛兽般的凶悍气势,把什么破绽都弥补过去。
“喔喔喔喔喔喔~~~~~”
天魔对这一着有些意外,毕竟这些年来,什么样的强绝猛式、精妙招数,他都应付得多了,但已许久不曾有人这么疯汉似的扑冲过来,倒还真是… 难得的体验啊!
心念一动,天魔已约略猜到信中内容,刹那间有种哑然失笑,甚至放声大笑的冲动,那丫头确实送来一个惊喜好礼。对于武者而言,权势、女人,果然都是最能扰乱心境的东西,哪怕已经练至绝顶境界,武沧澜也好,陆云樵也罢,都不能例外…体谅陆云樵的心情,或许该就这么给他打一拳,试试他的愤怒拳头有多少威力,一瞬间,天魔确实生出这样的念头,但说到底,自己也不是那样的好心人,没理由在这时候表现退让,于是,当前的选择就很简单了。
天魔掌势变幻,一掌横挥推出,掌上附着阴寒内劲,如冰如刃,目标仍是陆云樵的左侧破绽,预备一掌就将敌人重创。这一掌,本来得手的机会在七成以上,哪怕陆云樵的愤怒只是作伪,但在如此破绽暴露过多的情形下,已不及变招回防,所以…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,天魔忽然觉得一丝不妥,但还没来得及深思,重重一击已经打在脸上,这一击的份量好重,不但耳内嗡嗡作响,还几乎听到了骨头的碎裂声,刹那间,天魔明白自己犯的几个失误。
陆云樵的愤怒并非作伪,相反的,他已经完完全全怒得失去理智,忘乎所以了,这状态令他浑身都是致命破绽,但自己却算漏了一件事,就是敌人在盛怒之下,力量、速度都有提升,所以自己的一掌仅擦过他躯体,他的一拳却抢先一步,重重轰击在自己的脸上。
因为盛怒而激发出的狂力,这是非常不可靠、不稳当的事,但天魔却被这一下打中,更给打得飞了出去,堪称开战以来最糗的一刻。
不过,这一击也并非只有狂力,盛怒之下的陆云樵,这一击同样亮出了一张底牌。五绝神剑,属性分属水、火、地、风、电,其中火属阳,水属阴,以这两极之力配合其他属性,理论上能够推演出生生万物、造化不息,穷尽天地间一切自然生克之理,陆云樵的五绝剑印,就是以此为基础开发出来的绝学,之前所有敌人与他对战时,都为着五绝神剑的招术精妙,内劲变化神妙无方而头痛,至于剑气威力… 所有老对手的基本印象,就是若无七宝指环在手,陆云樵的剑气绝不会这么“刚猛绝伦”。
似乎为了弥补这个缺憾,陆云樵从五绝神剑中另外创出新技能,当两极剑气合一,不再组合属性,追求变化,而是将一切属性洗去,虽然无法发挥剑印的诸多异能,却在反璞归真之后,生出五极合一的究极力量,因为太过强大,凝聚在指上发射时,五指难以承受,不得不变化形态。
五绝拳剑!
创成以来,未曾一现于人前的绝学,就连在这场决战中,都一直扣在手里没有使用,却在盛怒之中,不假思索地用了出来,将天魔打了一个措手不及,五极归一的大力,重轰在已失去金刚身护体的头上,若非及时藉着倒飞来化消击力,这一拳便已经把颅骨打碎。
虽是如此,给打飞出去的天魔,却一直在笑,这一击如果不是打在人体最坚硬的头颅上,而是直击肚腹,搞不好一击就贯穿小腹,如今能以这点代价,换取敌人一张底牌的奥秘,绝对算是一种收获了。
天魔被打飞,这一下大出所有人意料,陆云樵得势更不饶人,冲出去追击,孙武看着这一幕,心头狂跳,却见天魔不晓得做了什么,身上红光一闪,追击中的陆云樵似遭突袭,出指拆招,对拼了一记,还后退了小半步。
(这气息…赤龙腕?怎么可能?)
天魔身上闪现红光的一瞬,孙武感应到了一股特殊气息,尽管难以置信,不过那确实是赤龙腕的特有气息,之前慈航静殿一战,这气息就让自己印象深刻,刚才武沧澜再次发动,更让自己不会认错,那正是赤龙腕的气息。
问题是,赤龙腕不是在武沧澜手里吗?难道… 刚才天魔重创武沧澜的瞬间,妙手空空,将赤龙腕盗了过来?这想法应该不太可能,因为武沧澜被打飞时,赤龙腕还好好在手上,夺盗一说并不成立。
那么,难道是武沧澜在弄甚么玄虚,与天魔连手,奇袭了… 孙武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,这些想法越来越偏离事实,荒唐得过了火,与其多想这些有的没的,还是多关注于眼前的战局。
“呵呵呵呵… ”天魔缓缓站起身,摇了摇头,似乎这一击除了头晕,就没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,“你所有的敌人都以为,你武功虽然高,但终究吃了缺手臂的亏,打起来肯定发挥不出应有实力…… 怎么这个预估失准,打你那么难打啊?”
“这世上本就没有十拿十稳的战斗,你以为可以一口吞掉的猎物,也随时可能反过来一口吞掉你,这些事情我们都已经见过太多了…”
陆云樵道:“你干下的罪恶实在太多,今天就是你为自己罪行付出代价的时候。”
“哦?罪恶?怎么老夫自己不觉得呢?这算是自我感觉良好吧?你放话放得响亮,怎么不回头看看那孩子的眼睛?是什么理由让你不敢再看他?”天魔冷笑,表情还露出一丝淫邪意味,“坦白说,那婊子的肌肤滑不溜手,吹弹可破,真是干一次就有冲动多干一次,当年你怎么那么天真,居然让她留着处…”
“住口!”
没等天魔把话说完,陆云樵已再度冲了上去,之前的他有若疯虎,但此刻,他的表情、眼神尽管激动,一身气息却极为平稳,杀意内敛,冲上去更让人感觉到恐怖。
蕴藏的底牌既然已经露现,就没有必要再藏起来,又是一击五绝拳剑,直直轰向天魔,天魔不闪不避,同样也是举拳相迎,与之对拼一记。
两强对撞,理应惊天动地,但天魔这一拳不知运使了什么秘诀,与河洛剑派的太极心诀类似,却更为奥妙得多,竟然将五绝拳剑的力量化消至一半以下,轻而易举地挡下这一击。
与此同时,孙武又一次生出奇异感觉,天魔身上传来超级法宝的气息,这股气息自己还很熟悉,正是河洛剑派的至宝·洛书。
但… 这件事比刚才发现赤龙腕的气息,还要让人不可思议,因为赤龙腕在哪里孙武不好说,可是洛书确实就在自己体内持续运作,怎么可能会在天魔身上出现了?
(难道…洛书有两件?)
这应该也是不可能的,从以前到现在,从没听说超级法宝有重复的存在,这种不可能复制生产的东西,天魔怎么可能弄出第二件来?
只是…… 这么荒唐的事情,就在眼前真实上演,而令人吃惊的事实更接踵而来,接下陆云樵一击后,天魔顺势反击,鼓荡轰发的力量强大得不可思议,一下就把陆云樵轰退。
“河、河图…”
孙武瞪大眼睛,喃喃自语,这次的感应不会有错,天魔身上一闪而逝的气息,正是应该装配在妃怜袖身上的河图。河图、洛书,这两件白虎一族的至宝,辗转传入河洛剑派后,几乎已不曾有机会联合使用过,而天魔刚才所展露的,正是这两件超级法宝的完美搭配。
洛书能将输入进来的力量,缩减至一半以下,乃至无限小;河图则是能将输入进来的力量,增强一倍放出,视情况可能增强数倍乃至无限大。与高手对战时,先用洛书化消敌人力量,再用河图倍反弹出,堪称是最完美的攻防合一,而这两件超级法宝的搭配,令河洛剑派的先人得到启发,开创了借力打力,刚柔并济的河洛一脉武学。
这些事情,孙武是在移植洛书入体后,从虚江子的口中听到,稍稍了解自己体内的这件白虎至宝,然而,连已经与自己结合为一体的洛书,居然都在老爹的身上出现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
旁观者都吃惊得无以复加,但陆云樵的脸上,却看不出有多少讶异。被震退出去的陆云樵,将手抖了抖,运气贯通略感麻痹的经脉,回复状态,不发一语地看着敌人。
“对你而言是意料中事?看来当年西门真的对你说了不少东西啊,不过,你确实也进步得多了,最早的时候,老夫可没想过有一天会拿这套大法来对付你啊。”
天魔哈哈大笑,狂傲的姿态,刺激了陆云樵的回忆,时间仿佛回到许多年前,天魔也是这样狂笑着,背景不是广场,而是一座着火的庄园,熊熊大火吞噬着一切,惨呼声、痛哭声,随着火场的高热气流传遍四方,地上满是失去生命的死尸,鲜血在泥土地上横流…在这幕惨剧中,也有自己的存在,一个空负大志,却没有相应实力的青年,只能忍着浑身伤口的剧痛,粗重喘气,用尽力气紧握手中的这柄长剑,瞪着眼前那个如神如魔般的男人。
’姓陆的小子,你很走运,到现在都还没给淘汰出去,真是大出老夫的意外,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,接下老夫一招而不死,你就可以活,但你确实走运,因为如今的你,根本不够资格让老夫用本门绝学杀你。‘当时,听见这些话的自己,全身止不住地颤栗,既是激动,也有惧怕,完全没想过日后有可能与这个男人拉近实力,那种差距有若天与地,但如今…“嘿!”
陆云樵冷笑一声,举起了手,更竖起了尾指,“使出你苦练多年的百变天魔大法吧!除此之外的小伎俩,我就用这只小指来尽破。”
大放狂言,这不是陆云樵的风格,但这份狂妄,是对当年天魔的一种回应,历经了十几年生死险难,自己终于可以对等地站在这个男人的眼前,回应他的挑衅。
“哈哈哈,人老真是难堪啊,连小辈都开始骑到头上去了,用一只尾指摆平老夫… ”天魔哈哈大笑道:“莫说百变天魔大法,哪怕是修罗劫,你也未必接挡得下,一朝得志,语无伦次!”
天魔的这番话,亦是在场众人的共识。修罗劫在天魔手上的威力如何,倒是没人亲眼见过,应该是与天妖相仿,而天妖手中的修罗劫… 那份鬼哭神号的威力,想到都让人腿软,陆云樵的五绝神剑再强,要说用一根小指,就抵挡住修罗劫的惊涛之威,任谁都觉得他只是气晕了的狂言。
不过,陆云樵的五绝神剑,是以指发剑气,与其他武者的状况没法相提并论,如果说普天之下,真有什么人的指头,能以一指之力尽破修罗劫,那肯定就是陆云樵,而此刻陆云樵默然不语,竖起的尾指仍立在那里,已经回复冷静的眼神,透射着坚定的信念,似在向所有人宣示,他绝非狂言,说得出便做得到。
就是这个眼神,让所有人都感到好奇了,人人都在猜测,陆云樵究竟还藏着甚么底牌,或者只是单纯虚张声势?
“有意思,当年的毛头小子,确实不一样了,但你真以为自己做得到?”
“…… 只要是为了她,我没什么事做不到的,这些年来我的失责、你对她的侮辱,今天我全部要讨回来!”
陆云樵的宣告,掷地有声,只是大部分的人都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,而孙武失神得更早,被陆云樵先前的话触动思绪,琢磨起了那个神秘莫测的百变天魔大法。
百变天魔大法,又名百变天魔大咒,顾名思义,似是一门介乎武功与术法之间的邪异技巧,虽是魔门至高无上之秘,但与其说是掌门绝学,其实更像一门因为太过奇怪,被扔去封藏起来的超冷门技术。绝大多数的时候,历代天魔都是修练修罗劫,凭着修罗劫慑服群魔,统领魔门,只有极少数脑筋不正常的异类,才会修练这个冷门技巧。
……比如眼前的这一位。
而根据传闻,本代天魔更是魔门历代主当中,唯一一个取得突破,真正把百变天魔大法修练成功的人。但问题是…百变天魔大法到底是什么呢?
想着这些问题,孙武又想起了一件旧事,当年在天空塔上,西门朱玉说服太阳王,两边缔结盟约,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关键,就是西门朱玉手握的筹码,也就是百变天魔大法,那似乎引起太阳王高度兴趣,却又相当忌惮,仿佛如果不把这套功法管控在手中,必然会对楼兰一族产生不利影响,这才令太阳王立场动摇。
对于这套功法,线索不多,只知道东西掌握在天魔手里,而西门朱玉曾在与太阳王比斗的最后一招中,使用过这技巧的雏形,震惊太阳王。太阳王是一个器量很大的人,哪怕是什么绝世武功,他也不会起觊觎之心,最多不过就是想要试招打打,为何会对百变天魔大法起这么大兴趣,非要弄到手不可?
之前没有线索,孙武一个人当然想不出答案,但看了天魔刚才的种种诡异之处,一个荒唐的想法蓦地出现在脑中。
(该、该不会… 所谓百变天魔大法,重点在百变两字,源头是始祖之人,而其真面目就是…)
什么猜想都已经没有必要了,因为在孙武出神思索的同时,战斗已再次爆发,天魔主动攻击,而这一次… 不再是什么模糊的气息,天魔左手一晃,一个模糊的形体在他手中凭空出现,迅速凝聚为实体,化为一支黄澄澄的长戟。
“那…那个是…”
孙武瞪大眼睛,看着那支曾经给自己带来无数创痛的神兵,即使之前已隐约猜到,但实际看到这种事发生,那个震惊感仍是让他整个呆愣掉。
“大、大地神戟!”
玄武一族的至宝,此刻正握在天魔的手上,那股熟悉的波动,则是让孙武胆颤心惊。
“…来看表演的人,有觉悟了吧?这场演出的门票费用,很贵的!”
天魔邪邪的冷笑声中,大地神戟往下方一贯,击穿地面,而大地震波则从那一点开始疯狂释放。
曾经在域外吃过大亏的孙武,当然晓得大地震波的厉害,但那些仍躲在广场、看台各处,对本身实力与运气都有信心的人们,却没有这样的认知,看见天魔拿出了大地神戟,仍掉以轻心,认为彼此距离过远,只要小心一点,就能轻易避过广场中心的战斗余波。
不过,对于不熟悉大地神戟真相的人,这个想法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,就是迅速到来的大地震波,对他们而言,并非战斗的余波、流弹,而是百分百的直击,在大地震波的影响范围内,管他数量成千上万,都受到同样的震荡伤害。
五脏像是给搅成一团,紧跟着,就是内脏破裂出血,头晕发黑,大口鲜血呛喷出来,大地震波无视一切护体真气,直接透入,创伤腑脏… 这些孙武曾经亲身体验的痛,如今这些自负实力了得的高手,通通尝了一次,结果也没什么差别,嘴里大口喷血,躺倒在地上。
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狼狈,大地神戟对于这些高手是新鲜玩意儿,但本身已在大地上使用多次,多到让人足够找出防御方法,天魔的震波一起,香菱立即跃起,还要试着把孙武、袁晨锋都拉上去,而孙武立即跺脚一震,发出连续震波,护住己方三人,想要把这范围内的震波伤害减到最低。
不过,这些都算是白做,因为抢在他们之前,陆云樵已经动手,手腕一抖,剑气打入地下,既护住自己,也抵销所有传往孙袁等人的震波。用的方法与孙武相同,但一个绝对的不同点,就在于孙武只能尽量减轻震波伤害,而陆云樵打出的剑气,自动侦测每一道震波的强弱,做出回应,每一道反激力量不多也不少,把大地震波完全抵销。
精准的力量控制,这就是修为上的绝对差距,只是陆云樵这一下“多余”动作,却为他本身形成了一个破绽,而虎视眈眈的敌人更不会放过。
破风声响起,天魔挥动大地神戟,虎虎生风地狂砸过来,陆云樵眉头一皱,眨眼间弹指连出三道剑气,击打在大地神戟与天魔的手上,却终究阻挡不住,被大地神戟当头砸来,迫于无奈,贯劲于臂,五绝拳剑硬拼大地神戟,两股力量对撞,强烈震波宣泄出去,狂扫四面八方。
“能用手臂硬挡超级法宝,天下第一还真不是白叫,或者… 七宝指环也给了你这方面的帮助?”
“什么都好,别以为拿了超级法宝就无敌,工具始终只是工具。”
“哈哈哈,说得好啊,那咱们换个工具来玩玩吧!”
冷笑声中,天魔空着的一手中,忽见冰蓝晶芒闪动,下一刻,一条凭空被召唤出来的墨黑色水蟒,动作快如闪电,一口将陆云樵的上半身吞噬下去!
请续看《东方云梦谭》41